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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iangyituo

[转载] 搜神记(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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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浩浩真气被苗刀破斩,稍一波动,拓拔野立时因势利导,将周身真气陡然沈灌双足,借助应龙那强压下的山岳真气,猛地躺倒,从白驼胯下倏然穿过。“碰啷!”一声,他原先站立处的黄钢石地板蓦地被应龙真气洞穿,碎石迸飞。
  应龙双掌交错,霍然挥舞。无数道黄光爆然怒放,犹如孔雀开屏,光芒眩目。七只太阳乌嗷嗷乱叫,被黄光击中,红羽纷扬,盘旋飞舞。
  拓拔野刚从白驼胯下穿出,立时翻身耀起,呛然一声,断剑横亘白驼脖颈之上。但剑锋刚刚触及白驼皮肤,白驼便突然被一道黄光吸纳,朝着应龙方向,闪电似的倒退飞出。
  与此同时,两道黄光从白驼身后穿出,轰然交织,击在无锋剑断刀上,气势万钧,断剑嗡然龙吟。拓拔野登时朝后飞退,重重撞在黄帝宫另一个横梁上。他因势利导,立时绕着横梁缠绕飞舞,将力量卸去大半。饶是如此,仍然痛入心肺,腹内翻江倒海,真气险些岔乱。
  众长老远远退开,面露微笑。姬修澜从地上缓缓站起,脸上杀气更盛,但嘴角却牵起冰冷的微笑,充满了嘲讽讥诮之意。城中四万军士高声狂呼:“黄龙真神!黄龙真神!”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将城外的鼓声、号声压了下去。
  轰雷滚滚,黑云压顶。漫漫云层彷佛就在黄帝宫檐角之上。风,依旧潮湿而闷热地鼓舞。
  应龙飘然半空,面无表情,眼珠深邃如无底洞;双掌斜斜下举,黄光吞吐不定;金发飘舞,衣裳猎猎,身在十丈外的空中,那无形的山岳气势却迫在眉睫,如影随形,彷佛浓雾弥漫,潮湿而压抑,令众人喘不过气来。
  拓拔野轻飘飘地跃下,与蚩尤并肩站在一处,面露微笑,满不在乎地凝望着应龙,心中却是颇为骇然。蚩尤目中火焰熊熊,扬眉传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龟蛋好像比那木头勾芒还要强上几分!”
  拓拔野知他又动了好胜之心,但眼下形势不妙,不能恋战缠斗,正要传音,却听蚩尤大吼一声,再次闪电般拔身冲起,凌空踏步,转眼间冲到应龙三丈之距。双手握刀,霍然倒卷,十字电劈,一记“神木刀诀”朝应龙狂澜斩去。
  姬远玄大吃一惊,叫道:“蚩尤兄弟小心!”拓拔野见蚩尤不顾生死,竟敢冲到应龙如此近距相战,也是骇然大惊,猛地调集真气,气聚涌泉穴,怒箭似的电射而出。
  呛然龙吟,断剑倏地闪起一道青芒,陡然爆涨,从断刀处鼓舞怒射而出,“轰”地变成一道三丈余长的碧光,冲天而起。
  拓拔野真气呼卷,气剑互御,刹那间人剑合一,从左斜侧方向朝着应龙呼啸电射而去。
  与此同时,红影开动,烈烟石翩翩御风飞舞,彩石链“碰”地怒射弹飞,一道红光从她掌心电射冲出,与那彩石链交错飞扬,“轰”地一声,在半空中幻化为巨大的火凤凰,朝着应龙的右斜侧方猛击而下。
  刹那间,三人几乎同时朝着应龙发出全力猛挈。
  “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个惊雷。闪电将空中四人照得雪亮分明。
  应龙褐色双眸闪起两点金光,嘴角纹路陡然扭曲,全身突然冒起一圈黄光金边,顿了一顿。“呼”地一声、周身爆射出刺眼的金光,无数道金黄色真气从他丹田处乱窜飞舞,倏然奔至掌心。“噗噗”两声轻响,掌心中的黄光蓦地大盛,霍然飞卷,形成两柄三尺长的金光弯刀。
  姬远玄大喝道:“小心金光交错刀!”猛地高高跃起,朝着应龙踏空冲去。钧天剑呛然出鞘,黄光冲天射起,剑锋指处,乌云突然变成惨碧色,四下崩散。
  应龙低喝一声,眼中金光霍然暴闪。双掌交错,真气光刀光芒爆舞,齐齐斩上蚩尤怒劈而来的苗刀。“轰”地一声爆响,蚩尤闷哼一声,面色惨白,断线风筝般地飘摇坠落,一道血线从他口中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
  太阳乌尖声鸣叫,交错俯冲,将急速坠落的蚩尤及时托住。
  拓拔野、烈烟石惊声大叫中,那金光交错刀又旋转飞舞,电光石火间撞上拓拔野的无锋剑。拓拔野想要因势利导,却来不及计算那迅雷急电似的真气力量与方向,只能聚意丹田定海珠,爆引全身真气,与之殊死对撞。
  “轰隆!”眩光流舞,火星四溅。
  拓拔野只觉两股雄浑真气从剑尖瞬间破入自己双掌,沿着经脉狂肆攻袭而入。体内真气还来不及调集到最大,便被封堵在自己经脉之内爆炸开来。全身五脏六腑彷佛瞬间变成粉碎,骨架也似乎顷刻摇散,刚一张口,喉间那股腥甜之意便化为血箭喷出。就连意识也彷佛被瞬间击碎。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鱿鱼怎样了?”便也朝后翻身坠落,如浮萍般在风中飘忽。耳旁听到太阳乌的鸣叫声,背上撞到温暖之物,似是被太阳乌凌空接住,然后便昏迷不觉。
  应龙微微一震,目中闪过讶然神色。金光交错刀急速回旋,在空中“轰”地一声,交错扭舞,化为一个巨大的黄色龙头,呼啸怒舞,猛然撞上烈烟石的火凤凰。
  轰然巨响中,火凤凰登时化为片片红光,彩石崩散。烈烟石嘴角沁出一口鲜血,翻身退却。若非应龙的金光交错刀连斩蚩尤、拓拔野两大高手,真气已如强弩之末,她只怕也要立时重创。但这余势之威已令她痛入骨髓。
  彩石霍然倒卷,在她皓腕上集合为链。“蚩尤!”她强忍尖锐疼痛,腾空嘶喊:心中惊骇、恐惧、悲伤如浪潮汹涌,相形之下,那彻骨疼痛倒丝毫算不得什么。凌空拧身踏步,闪电般掠到那太阳乌背上。
  眼见蚩尤昏迷不醒,面色惨白,她心如刀绞,张惶失措,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接连不断地滴在蚩尤的脸上。体内情火霍然跳跃,熊熊燃烧,体内越发疼不可抑。猛一咬牙,不顾周围一切,调息拍掌,为蚩尤输运真气。
  风声呼啸,轰雷滚滚,城内四万军士欢鸣鼓舞。
  七只太阳乌驮着拓拔野三人,在姬远玄身边环绕盘旋,嗷嗷鸣叫。姬远玄凌空横剑而立,望着应龙,瞳孔渐渐收缩。一滴冰凉的雨点打在他的额头,急速滑落。继而是第二滴、第三滴。豆大的雨点不断地打落。
  又是一阵发狂似的雷鸣,震得众人双耳嗡嗡。接连几道闪电将城里城外照得亮如白画,姬远玄心中悲凉苦涩,徐徐环视。雨越来越大,密集的白线交错斜舞,迷蒙之中,他望见黄帝宫中,众长老欣悦欢喜,窃窃私语;望见白驼阴冷而得意的眼神;望见姬修澜冰寒刻骨的眼睛;看见武罗仙子嘴角淡淡的笑意;看见城中漫漫火光跳跃如光海;看见每一个军士狂喜迷乱的神情。
  转身望去,太阳乌悲声鸣啼,拓拔野与蚩尤重伤昏迷,犹未醒转;烈烟石为蚩尤输气疗伤,满脸水珠纵横滚滚,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而阳虚城外,号角裂云,战鼓震天,十八路援军潮水般地聚合,随时准备度过长沟攻城。
  暴雨滂沱,郁热潮湿荡然无存,森冷寒意透过那万千雨箭穿入他的心中。
  白驼大声道:“姬远玄,你大势已去,逃不出阳虚城了。倘若你还有丁点愧疚悔改之意,就应当就地投降,说服城外的叛军散去;否则你不但有弑君杀父的大罪,更是挑唆本族分裂内乱的万恶罪人!”突然一拍栏杆,喝道:“来人!将乱当揪拿出来!”
  山脚众兵轰然应诺,一群甲兵提拥着五、六十人走到黄帝宫下的空地上。那五、六十人蓬头乱发,衣裳褴褛,周身伤痕累累,琵琶骨与脚踝上都被混金属穿过,无法直身行走,只能在泥泞之中跪膝前行。其中几人已经奄奄一息,无法挪动。旁边甲兵立时怒声呵斥,飞起一脚,将他踢倒,拽起他的头发在泥泞中拖曳而行。
  姬远玄凝神望去,大惊失色,泪水汹涌而出,叫道:“计大哥!包长老!公孙将军……”一连喊了五、六十个名字,怒火欲沸,心如刀割。这五、六十人无一不是与他平素交好的族中大人物,这几日被白驼召集到阳虚城软禁。没想到白驼如此狠毒,竟将他们折辱至此,心中悲愤狂怒,无以复加。
  白驼冷笑道:“姬远玄,倘若再不认罪投降,我就在此将这些乱党就地正法!”
  姬远玄全身颤抖,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白驼此言绝非恫吓。那五、六十人纷纷哈哈大笑,费尽全力道:“姬公子,你莫管我们,赶快逃走!号令天下义士,剿除这些乱党,为陛下、为我们……报仇雪恨。”众甲兵拳打脚踢,这段话断断续续半晌才说完。
  姬远玄心中狂怒,喝道:“住手!”白驼冷笑着挥挥手,众甲兵退到一旁。
  武罗仙子柔声道:“姬公子,事到如今,你就不必犹豫不决了。难道你当真愿意看到,土族因为此事纷争迸裂:永无宁日吗?”
  姬远玄悲从心来,仰天哈哈大笑。突然顿住笑声,长声道:“好!我姬远玄认输了!”声音浩荡,穿透雨声喧哗、号角战鼓,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天地突然寂静,号角、战鼓陡然停息。雨声哗哗,不知过了多久,城内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姬远玄众侍从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姬远玄又大声道:“姬远玄可以立即交出神器,自缚投降。但是有三个条件。第一,将这些无辜之人立即释放。我这三位受伤朋友,也请立即放他们离开此地。第二,城外十八路军队,一概赦为无罪:永不追究。第三,我要与我大哥单独面谈半个时辰。只要长老会答应姬远玄这三个条件,姬远玄便任由长老会处置!”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黄帝宫中,众长老稍稍谈论片刻,白驼转身道:“好!一言为定。”森然道:“倘若你敢耍诈,我就将这几十个叛党凌迟处死。城外的十八路叛军,也休想有一个活命。”
  姬远玄冷冷道:“一言为定。”跃到拓拔野三人所在的太阳乌上,朝着犹自昏迷的拓拔野与蚩尤恭恭敬敬拜了一拜,黯然道:“两位好朋友,对不住了。”转身又对烈烟石恭敬行礼道:“多谢八郡主鼎力相助,此情此意,姬远玄永铭在心。”
  烈烟石冷冷道:“你就这般认输送死么?你以为他们当真会守承诺么?蚩尤和拓拔野的血不该为你这懦弱的人而流。”
  姬远玄微微一楞,惨然笑道:“生死由命,倘若姬远玄注定不能逃过此劫,那也是天亡我也。白驼当着这四万军士承诺,想来也不至于反悔。八郡主,你们快快离开此地,回到火族去吧!”再次向三人拜了一拜,哈哈大笑,飘然跃起,朝着黄帝宫飞掠而去。与烈烟石错身之际,突然闪电般丢了一个小匣子在她的怀中。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满城的火炬逐渐熄灭,只有星星点点的三昧火炬依旧在黑暗中跳跃。
  姬远玄在那黄帝宫悬栏边上站定,回首眺望,微微一笑。又朝着装盛黄帝尸首的紫鳞木箱拜了三拜,这才起身,与姬修澜一前一后走入通往黄帝宫密室的甬道之中。
  ※※※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拓拔野迷迷蒙蒙之中,听见惊雷滚滚,在耳边轰然连奏。狂风夹着密集的雨点迎面抽打着,脸颊隐隐生疼。混沌中想要激发护体真气,将密雨挡开,但刚一运转真气,经脉便火辣生疼,真气岔乱狂奔。这才想起自己与黄龙真神对决之时,被他的金光交错刀震伤经脉,勉力张开双眼,滚滚黑云在头顶急速奔腾,一道闪电突然亮起,将黑云劈成两半,眼前猛地一阵雪亮。风声怒吼,雨如白箭密集穿梭,拓拔野登时明白,原来自己在太阳乌的背上,于暴雨狂风中急速飞翔。心中蕞地一凛:适才不是在阳虚城中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眼下正往哪里去?
  突然听到咫尺之距,烈烟石惊喜颤声道:“蚩尤!你醒了吗?”又听见蚩尤“哎哟”一声,恨恨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骨头被这老黄龙打断了几根。”烈烟石柔声道:“不要紧,我已经帮你接好了。”
  拓拔野念力扫探,发觉自己的肋骨果然也断了两根,但是烈烟石显然没有理睬。大觉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一笑之下,真气乱窜,撞着震伤的经脉与断骨,痛彻心肺,登时又忍不住呻吟起来。
  蚩尤听见他的笑声,大喜道:“乌贼!你还好吧?”拓拔野喘息笑道:“好得很……”原想说:“……只是没人帮我接骨头。”但瞧见烈烟石那苍白中透着嫣红的脸色,觉得与她开这般玩笑不妥,便又微笑住口。
  蚩尤虽然受伤最重,但由烈烟石运气调理了许久,伤势大为好转,一骨碌爬起身来。奇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烈烟石淡淡道:“姬远玄已经认输了,束手就擒,我们现在回赤炎城。”
  “什么?”拓拔野、蚩尤大吃一惊。当下烈烟石将他们昏迷之后发生之事简单描述,蚩尤又惊又怒,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龟蛋疯了吗?”
  拓拔野心中一动:以烈烟石的性子,以及赤炎城眼下的危急形势,没有取到七彩土,她又怎会离开阳虚城,返回火族?当下脱口道:“八郡主,七彩土呢?你拿到了么?”
  烈烟石微微一怔,碧眼微眯,凝视着拓拔野,淡然一笑道:“在这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道:“姬远玄进入黄帝宫之前,将这一匣子的七彩土给了我。”
  翡翠八角匣,玲珑剔透。闪电亮起,隐约可以看见淡绿色的匣中有色彩缤纷的软土。这便是他们费尽周折想要得到的朝歌山七彩土吗?
  蚩尤失声道:“什么?”又惊又喜,突然大怒,厉声喝道:“你!你拿了七彩土,就不顾别人死活了吗?”
  烈烟石淡然道:“他好端端地自己去送死,我能拦得住吗?”蚩尤语塞,但想当时情境,且不论四万军士,但就一个黄龙真神,烈烟石就莫能奈何。
  拓拔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又无法说出。心中思绪混乱,忖道:“姬远玄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七彩土的呢?既然已经有了七彩士,为什么不救活黄帝,却自投罗网,甘愿认输?”重重疑窦瞬息涌来。突然灵光一闪,叫道;“鱿鱼、八郡主!我们立即赶回阳虚城!”
  烈烟石淡然道:“此刻赶回去已经大迟了。”
  拓拔野微笑道:“不迟!倘若鸟兄飞得快些,咱们还来得及看上一出好戏!”
  蚩尤皱眉道:“什么好戏?”
  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我猜得不错,便是忠良义士昭雪、乱臣贼子伏诛的好戏。”
  蚩尤听得云里雾中,他素来相信拓拔野的判断力,当下大声呼叫太阳乌。烈烟石心中微微一动,刹那之间,也明白了这匣七彩土所代表的全部意义,但是心中,仍然有些许怀疑。
  太阳乌在风雨之中突然转向,欢声鸣叫,穿透蒙蒙雨幕,朝着西北阳虚城方向全速翱翔。
  太阳乌顺风飞翔,速度极快。不到小半时辰,三人七鸟便已飞到了阳虚城外。
  雨势转小,但放眼望去,仍是天地苍茫,烟雨蒙蒙。黝黑的阳虚山蹲距于黑暗之中,城里火光寥落,星光点点,欢呼之声却是震耳欲聋。城外十八路大军密集包围,偃旗息鼓,一片死寂。火光跳跃,城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哀戚沉重。
  拓拔野吐了口气,微笑道:“妙极!咱们赶上了。”太阳乌长啼声中,纷纷越过阳虚城高峻雄伟的城培,再一次冲入这土族圣城之中。
  城中军士听见嗷嗷怪叫,纷纷仰头。见这七只怪鸟横空飞掠,纷纷叫骂:“稀泥奶奶的,不想活了吗?”“姥姥的,宰了他们给姬逆贼陪葬!”
  但是黄帝宫中一片寂静,无人理会这去而复返的不速之客。既然没有命令,城中军士也只管叫骂,不敢动手挑衅。
  太阳乌在阳虚城上空盘旋飞舞,拓拔野三人居高临下,瞧得分明。黄帝宫的悬空平台上,香柱焚烧,烟雾袅袅。众土族长老围着那紫鳞木箱团团环坐,白驼、武罗仙子与黄龙真神坐在木箱两侧。周边是百余个侍卫,持枪伫立。人人面色肃穆凝重,似乎都在等待重要时刻。这悬空平台乃是土族长老会通知重要法令与决议的地方,眼下众长老、圣女、真神毕集,自是为了惩处姬远玄。
  通往密室的甬道口外,两个身高九尺的刀斧手,赤膊提刀,昂然而立。脸上以红血涂成狞恶可怖的鬼脸。显然,他们便是即将对姬远玄行刑的刽子手。
  蚩尤皱眉道:“姬小子还没出来么?乌贼,你说的好戏又在哪里?”
  拓拔野微笑道:“只要姬公子一出来,好戏自然就开场了。”
  过了片刻,黄帝宫中突然有人长声叫道:“逆贼姬远玄己到!”
  众长老纷纷转头,城中军士骚动沸腾,纷纷狂呼呐喊:“杀了姬逆贼!杀了姬逆贼!”
  拓拔野三人屏息观望,只见甬道铜门打开,姬远玄昂然而出,脸上依旧挂着镇定从容的微笑。姬修澜在他身后缓步而出,木无表情地斜步走到长老群中。两名刀斧手将姬远玄押送到众长老围坐的圆圈中央,让他面对装盛黄帝尸首的紫鳞木箱跪下。
  白驼冷冷道:“答应你的三个条件都已经实现,你现在可以认罪受死了。”起身大声道:“奸贼姬远玄,大逆不道,弑君杀父,勾结外贼,挑动内乱,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他每说一句,众长老便轰然应诺,城中军士便狂呼叫好,说到“凌迟处死”之时,城中欢腾如沸,两个刀斧手大步上前,就要将姬远玄朝平台外侧拖去。
  忽听有人沈声道:“且慢!”声音如惊雷暴响,每个人的耳中都是嗡然一震。众人大惊,又听“轰!”地一声,黄帝宫平台正中的紫鳞木箱突然爆炸开来,一个人影从中飘然跃出!
  众人哗然,突然有人尖声叫道:“黄帝!是黄帝陛下!”刹那间整个阳虚城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凝聚在那人身上。
  香烟缭绕,那人负手巍然而立。金裳飘舞,脸如紫玉,络腮长须飘飘若飞。长眉入鬓,细眼微眯,满脸微笑,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众长老面色大变,惊喜交集,齐齐拜倒,颤声道:“拜见陛下!”城中军士目瞪口呆,慌不迭地纷纷拜倒,齐声高呼道:“拜见陛下!”这四个字平素也不知说了多少遍,虽然事起仓皇,出乎意料,但依然说得整齐划一,声浪震天动地。
  城外十八路援军瞧不见城中情景,听见这呼喊之声,又惊又喜,乱作一团。有人纵声长笑狂呼,号角纷乱,战鼓咚咚。片刻之后,才在几声尖锐号角的指挥下,一齐排山倒海地欢呼道:“拜见黄帝陛下!”
  蚩尤惊喜交集,叫道:“黄帝不是要用七彩土才能……”突然想起姬远玄给烈烟石的那一盒七彩士,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这脑袋快比得上龟蛋了!姬远玄既然已经有七彩土,自然早就用七彩土复合了黄帝的尸体。但他是什么时候得到七彩土的呢?
  黄帝宫中形势陡然巨变,白驼面色惨白,突然转为激动欢悦的神色,哽咽道:“太好了!自传说陛下遇险以来,我们都心如刀绞,度日如年。大公子更是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陛下安然无恙,简直像做梦一般……”
  黄帝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不知这梦是美梦呢?还是噩梦?”白驼吃了一惊,正要说话,黄帝已经转身望着那面色苍白的姬修澜,微笑道:“修澜,脸色为什么这般难看,瞧见我像瞧见鬼么?”
  姬修澜目中闪过羞怒的神色,昂然抬头,冷冷道:“只是吃惊罢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黄帝哈哈大笑道:“吃惊?寡人也吃惊得很!想不到我亲生儿子竟会伙同奸党,勾结外贼,对我下这般毒手!”一语既出,白驼与姬修澜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白驼面色变幻,嘿然道:“不错!姬远玄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举族上下无不震惊!”众长老也齐声应是。
  黄帝嘿然微笑,转身对着拜伏在地的姬远玄淡然道:“远玄,可有此事吗?当着众长老、圣女、真神,以及这么多军士的面,你都老实说了吧!”
  姬远玄拜道:“是!儿臣不敢有丝毫隐瞒。”徐徐起身,脸上欢喜,眼圈却是通红。转身朝着黄帝宫外走去,瞧见拓拔野三人骑着太阳乌在空中盘旋,微笑示意,似乎早料到他们会返回一般。
  姬远玄从怀中掏出那炼神鼎,双掌黄光吞吐,将炼神鼎轻轻交错旋转。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一口银白色的小钟缓缓旋转,自鼎中飞出。越转越快,越变越大,飞到半空之时,已经变成一口巨钟。
  众长老变色道:“清冷九钟!”
  姬远玄朗声道:“不错!这便是本族神器,丰山清冷九钟中的一口神钟。诸位想必都清楚得很,清冷钟内寒霜具有极为神奇的作用,凝结之时,可以将周围声音凝固在寒霜中。只要敲响这清冷钟,就可以将当时的声音丝毫不差地还原出来。适才在密室之内,我用‘凝霜诀’将大哥与我的谈话尽数凝固在这清冷钟寒霜里,现在就请大家听个明白。”
  姬修澜全身巨震,面色瞬间惨白,白驼见状,登时也是面色陡变。
  姬远玄手指一弹,一道黄光急射清冷钟,“当啷”清鸣,悠悠不绝。嗡然长吟中,突然响起清晰的对话声,响彻百里,了了在耳。众人凝神倾听,第一个声音赫然便是姬远玄。
  “大哥,这里再无旁人,有些话我需要与你说个明白。”
  钟声长鸣,响起姬修澜冷冷的声音:“说吧!”
  姬远玄沈声道:“你我太子之争时,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无不忍气退让,为的便是兄弟和睦,全族安宁。但你为什么要勾结水妖、火妖、木妖,截杀父王,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又为什么要栽赃嫁祸于我?”
  又听姬修澜厉声喝道:“住口!若不是你在父王面前争宠,挑拨离间,我早就是太子了!又何必和你针锋相对?何必……何必对父王做出这等事来!这一切全是由你引起!”
  众人哗然,众长老惊怒交集,纷纷朝姬修澜望去。姬修澜面色苍白得接近透明,木无表情,那双阴寒刻骨的眼睛紧紧盯着姬远玄,充满了狂冽阴森的仇恨。
  蚩尤大喜,笑道:“原来姬小子取这清冷钟竟有这等妙用!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你能算得出吗?”
  拓拔野微笑道:“这可出乎我的意料了。”突然想起飞往清冷峰的途中,姬远玄怅然所说的那一句话来:“我倒希望这清冷钟永没有用着的时候。”想来在那一刻,他已经布好今日之局了。他竭力避免兄弟相残,但终了还是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姬远玄神色黯然,凌空弹指,黄光电舞,清冷钟铿然而响。钟声中听见姬远玄道:“我知道你虽然恨我,但是对父王,一定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勾结外贼,狙杀父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还做不出来,一定是白长老挑唆你做的,是也不是?”
  姬修澜冷笑不答。姬远玄叹道:“大哥,你道白长老当真是为你着想吗?你双手染上父王鲜血,在他手中,这就成了日后要挟你的最大把柄。他勾结外贼,扶持你登上太子之位,不过是要将你做为傀儡罢了!倘若你敢逆拂他意,他必定会将今日之事尽数推在你的身上。到了那时,你以为土族百姓会让这勾结外贼,弑君杀父的逆子奸臣做太子、做黄帝吗?那时他可以策动长老会,轻而易举地将你废去,由他欢喜再立一个新的太子。”
  姬修澜冷冷道:“你当我傻子么?想要挑拨离间?白长老对我恩重如山,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姬远玄叹息道:“大哥,你怎地就如此冥顽不化?白长老连父王都敢谋害,日后还不敢对你下手吗?这种奸恶之徙,你竟认为他对你恩重如山?”
  姬修澜森然道:“住口!白长老设计杀死父王,还不是被你所逼?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挑拨离间,进谗陷害,坐视不理束手待毙吗?你勾结族中小人,朋比为党,白长老不得已之下,才与水族、木族、火族义士联系。今日格局,都是由你造成!”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大哗。四万军士沸沸扬扬,有人叫道:“杀了白驼、姬修澜这两大逆贼!”登时数千人跟着起哄,继而全城兵士雷鸣般地齐声大吼。长矛长戈的杆柄整齐划一地跺在地上,形成富有节奏的呐喊。城外十八路援兵也齐声呼喊,交相呼应。
  拓拔野、蚩尤三人骑乘太阳乌在空中盘旋,眼见城里城外合二为一,同心同力,都是说不出的振奋欢喜。
  黄帝望着白驼与姬修润,微笑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可说么?”
  白驼脸色青白不定,见事已至此,索性冷笑道:“你们父子二人联手设计圈套,诬陷忠良,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黄帝哈哈大笑道:“果真是卑劣无耻,无以复加。”
  姬远玄微笑道:“若不是武罗仙子看穿你们的卑劣诡计,将七彩士送到灵山之上,父王与我只怕都要被你奸贼所算。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上苍总算是帮着正义之士。”
  拓拔野此时方才恍然。原来武罗仙子那夜奉长老会命令到灵山上劝降时,己将七彩土送与了姬远玄,想必那时姬远玄也己知道自己的亲信侍从中有内奸,所以绝口不提此事,故意将计就计,透露风声假称需要七彩土,借内奸之口,诱使白驼将大军调往朝歌山。然后转道丰山取清冷钟,突袭阳虚城。
  拓拔野突然想到,傍晚在光山城外,自己提出声东击西突袭阳虚城时的情形来。此刻想来,当时姬远玄早已有调虎离山,突袭阳虚城的计划,见自己与他不谋而合,便不动声色,顺水推舟。转念又想,或许姬远玄当时便是故意引导自己的思路,帮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未可知。想到此处,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升起不太舒服的感觉来。
  是了,城外的十八路援军多半是他之前已经策应好的。或许当真如石三郎所言,是那叫石七郎的侍从四处奔走联系;又或许,便是武罗仙子四处召集而来,以她的身份与地位,做这事情应当易如反掌。倘若阳虚城防守薄弱,他便可以引领大军控制住局势。那时白驼派遣在外的诸多军队群龙无首,也只有俯首称臣。
  即便阳虚城内重兵埋伏,姬远玄也有备用之计。那便是与白驼等人周旋,故意提出与姬修澜单独面谈的条件。一方面使得姬修澜放松警惕,当他是垂死之人而将真相和盘托出;一方面以缓兵之计拖延时间,等到黄帝醒转。然后再以清冷钟将姬修澜招认的真相告知大众,使得他们众目睽睽之下无处遁形。
  拓拔野想道:“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吗?白驼的计谋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百密一疏,被姬远玄抓着机会,瞬间翻盘。”但隐隐之中,又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白驼的阴谋伙同四族,环环相把,理应没有破绽。但是相较之下,似乎姬远玄更为深谋远虑、成竹在胸。在这样的奸谋算计之中,竟然能如此镇定,部署全局。
  远远地瞧着沸腾的漫漫人海,瞧着黄帝宫中的姬远玄,拓拔野突然觉得离他们好生遥远。不知为何:心中原先那欢喜雀跃之意逐渐消散,竟转变为一种莫名的不安。
  乌云消散,雨势渐止,但那阴雾却依旧笼罩上方;身在高空,冷风吹来,极觉彻骨侵寒。
  ※※※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卷第一章 迫在眉睫
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山谷,两壁黄上红岩,树木茂密,山西南折返东南,绕成一个弯曲的弧线。烈烟石淡淡道:「过了这红黄裂谷,就是本族境内了,距离赤炎城不过六百里。」拓拔野与蚩尤俱大喜。
  当是时,突听红黄裂谷中传来凄厉的兽吼声,此起彼落,交相呼应。暖风迎面吹来,满是腥臭之气,如浊浪阵阵扑面,令人烦恶欲呕。
  又听「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从西南面狭长的山谷中传来,宛如钱塘大潮,奔腾将至。众太阳乌极是兴奋,盘旋缭绕,嗷嗷乱叫。拓拔野凛然道:「看来又有许多兽群来了。」
  大荒中倘有大量不同族种的兽群一齐狂奔,通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有极大的自然灾害。其二,有惨烈的战事发生。将近赤炎城,突然听见万兽齐奔的蹄掌声,三人不由均生不祥寒意,当下缓缓降落在裂谷北面的山坡上,察看究竟。
  狂风卷舞,腥臭逼人,满山的树木倾摇摆舞,长草起伏如浪。三人站在山坡上,向下眺望,隐隐觉得万兽狂奔的强烈震动,经由脚下山坡传导体内。心跳如狂,血液也仿佛随著那狂猛的节奏汹涌流动起来。
  吼声震天,蹄声越响。南侧山谷突然冒起滚滚烟尘,一大群狮虎、角鹿、羚羊等野兽混杂著惊嘶狂奔。
  「蓬」地飞出几十株断木,枝叶纷飞;百余只巨大的兕象龙兽猛冲而出,长鼻甩舞,将断树与中小型猛兽不断地重重抛出,尖利的兕角上还残留著皮毛血肉。紧接著成千上万的兕象龙兽汹涌冲出,无数的野兽被它们抛撞在两侧的山石上,血肉兕象笼兽群怒吼狂奔,每一只龙兽上,都骑坐了一个恶丑巨汉;个个秃头黄毛,阔嘴撩牙,赤身裸体,尾部都有一条斑斓豹尾,身上也有淡淡的豹纹,只有私处挂了一个红布囊,或是系了几张绿叶。奔行之时,绿叶翻动,长尾起伏,极为丑怪。
  豹形巨汉嘶声狂叫,嘶哑难听,似乎在欢呼,又像在怒吼。手持巨型弯弓,箭如长矛,「嗖嗖」怒飞,将兕象龙兽抛摔出的猛兽陡然穿透。矛箭在空中染血呜呜飞舞,突然盘旋转折,回到众豹人手中。豹人身後,龙兽背臀上,横堆了许多动物尸首,显是一路劫掠所得。
  烟土滚滚,万余豹人族的龙兽骑兵如怒海狂浪,从山谷中呼啸穿行,朝著东南方向狂奔而来。
  烈烟石面色雪白,冷冷道:「这些都是南荒豹人,被赤帝限定生活在南荒林原,不知为何今日竟敢越境闯入。」
  其时大荒,除了金木水火土五大族外,也有诸多蛮族,或臣服五族,或游离境外。这南荒豹人族便是极为凶残剽悍的蛮族,善於御使猛兽,以兕象龙兽为坐骑,曾经纵横南荒,所向披靡,也是火族的一大边患。一百多年前被赤帝打得大败,又惨遭火族「烈火将军」烈十苗的灭族屠戮,几乎一蹶不振,彻底臣服,自此隶属南荒林原部,由现下的火族「火蛇将军」统领,一向不敢异动。不知为何,今日竟敢大张旗鼓,越境肆虐。
  突听号角呜呜怪响,「霍霍」之声大作,豹人怪叫声中,无数矛箭破空怒射而来。豹人族龙兽骑兵已经发现了盘旋於上空的七鸟三人。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当我们是这些牛羊马鹿,任你宰割吗?」呼啸声中御鸟俯冲而下,太阳乌见猎心喜,嗷嗷怪叫纷纷闪电扑击。拓拔野心中也不由起了少年顽性,这些豹人族骑兵气焰凶狂,教训教训也好,当下也与烈烟石御鸟俯冲而去。
  青光爆舞,矛箭纷纷断折,冲天激撞。太阳乌巨翅横扫,炎风红光如飓风卷席。兕象龙兽悲吼声中,被巨翼狂风拍得翻飞而起,无数豹人咿呀怪叫著摔落在地,被万兽蹄掌踩得肚破肠烂,登时殒命。
  蚩尤纵声长啸,苗刀碧光怒放,横扫千军;鲜血激射喷舞,溅得两壁红岩黄土斑点血红。龙兽悲嘶,豹人惨叫……当他哈哈大笑著御鸟冲天飞去时,豹人族骑兵已经乱做一团。
  狭长的山谷中,最前的骑兵突然纷纷被斩成两段,断头龙兽朝前狂奔十余丈,撞在两壁山谷,颓然倒地,血柱从断口喷涌不息。
  巨尸堆积,血流成河。轰然连声,惊吼怒叫,龙兽骑兵相继撞在一处。无数豹人被撞得朝前抛出,飞到半空时正好被後面怒射的如雨矛箭穿透,流星般飞舞,纷纷钉在远处岩壁上,悬挂摇摆。
  烈烟石打从见著这豹人族骑兵的一刻起,心中就突然有些不祥之感。心想:豹人族千里辗转,自西南穿绕红黄裂谷,奔向东南方,其目的地必是赤炎城无疑!难道赤炎城发生了什麽变故吗?心念一动,俯身探手,猛地抓起一个豹人,与拓拔野、蚩尤一道冲天飞去。
  太阳乌嗷嗷欢鸣,盘旋绕舞,冲上高空。如雨矛箭呼呼追射,到了半空纷纷掉落。豹人族惊叫怒駡了半晌,无计可施,只好移开前方尸体,继续奔行赶路。但气焰已大为收敛。
  蚩尤、拓拔野哈哈大笑,心情畅快。见烈烟石用手掐住那豹人,用奇怪的蛮语冷冷逼问,那豹人哑哑乱叫,极是凶悍。烈烟石脸色突然微变,目中闪过疑虑之色,猛地松手,将那豹人丢下万丈高空。转头望著拓拔野二人,淡淡道:「这蛮子说,是烈碧光晟让他们赶往赤炎城的:除了豹人族外,还有南荒八支蛮族,也都在近日调兵赶往赤炎城。」
  拓拔野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齐齐闪过一个念头——赤炎城必有大变!心中大凛,当下刻不容缓,骑乘太阳乌朝赤炎城急速飞去。
  太阳乌穿行极快,刹那间将下方的豹人族远远地抛在後头。
  飞到距离赤炎城三百里的凌暝山时,突然瞧见数以千计的百姓在火族骑兵两翼护送下,朝著东北凤尾城方向缓缓撤离。人群绵延数里,老弱妇孺占了大半,俱都张惶忧惧,心事重重。
  三人心中惊疑更甚,当下盘旋俯冲,想向火族骑兵盘问究竟。
  山谷中众人听见太阳乌嗷嗷叫声,纷纷抬头上望。火族骑兵勒马盘旋,认出鸟上骑坐的烈烟石,登时面色大变。一个卫宫厉声喝道:「是叛贼烈烟石!她果然来了!」一声令下,箭矢纷纷怒射而上。
  烈烟石又惊又怒,驾鸟俯冲而下,势如狂风,箭矢辟易。太阳乌嗷嗷怒啼,巨翅横扫,立时将那卫官连人带兽一齐拍飞,重重地摔在十余丈的草地上。那卫宫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正要逃跑,太阳乌擦身飞过,狂风凛冽,登时又是一跤坐倒。
  烈烟石探手一抓,拎住他的衣领直冲蓝天。
  风声呼啸,那卫官只往下看了一眼,立时便魂飞魄散,闭起眼睛全身打颤。
  烈烟石淡淡道:「我现在问你话,你回答时只要有一个字是假的,我就将你丢下去。」烈烟石的脾气在火族乃是出了名的外冷内爆,那卫官早有耳闻,闭眼颤声道:「小的不敢。」
  烈烟石道:「谁说我是叛贼?」语气森冷。
  卫宫牙齿格格乱撞,道:「烈长老说八郡主、烈候爷和祝火神交结汤谷叛党和龙族妖贼,又和雷老妖勾结,盗走了琉璃圣火杯,乃是……乃是本族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心中大凛:「烈碧光晟果然阴狠,终於还是抢先动手了!」原以为烈碧光晟尚不至於怀疑烈炎与烈烟石,即便怀疑,也不会这麽快下手。纤纤可以暂时由烈炎保护。但是,现下烈炎身为阶下囚,纤纤岂不是大为危险吗?
  「是了!」拓拔野低呼一声,陡然醒悟——既然土族白驼乱党与烈碧光晟等人也有勾结,自然早有人将烈烟石与自己、蚩尤一道相助姬远玄,取得七彩土的情形透露给烈碧光晟。以他的老谋深算,当然可以猜测出他们取七彩土所为何事,所以才抢先动手,阻止他们将复合的圣火杯送回赤炎城!
  烈烟石冷冷道:「赤炎城里发生了什麽事?你们将这些百姓带往哪里去?」
  卫宫道:「火正仙……啊,不!吴火神两日前观测星象地理,测算出明日凌晨子时,赤炎山将会苏醒喷发。长老会说赤炎神震怒,乃是因为族中叛贼勾结外人,盗窃走圣杯;因此……因此烈长老决定由吴火神举办祭神大典,将那盗走圣杯的处女纤纤做为祭奠圣山火神的祭品,投入赤炎山口……」
  「什麽!」拓拔野与蚩尤齐声惊呼,蚩尤一把掐住那卫官的脖子,吼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说什麽!」卫官登时面红耳赤,吐出舌头,赫赫乱叫,眼白直翻。
  赤炎城之所以为火族圣城,乃是因为城中赤炎山是大荒境内屈指可数的火山之一,相传为火族远古大神赤炎神死後所化,自上次大喷发以来,它已经沈寂了三百六十六年。恰逢每次喷发之时,族中必有重大之事,所以有「赤炎神震怒」之说。
  拓拔野连忙拉开蚩尤,沈声道:「你掐死了他,找谁问去?」贵尤一凛,恨恨松手,面目狰狞,怒火欲喷。
  那卫官被他瞪得肝胆俱裂,尿水涔涔,渗透了半边裤子,抓著脖子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哑声颤抖道:「今夜子时,吴火神要在赤炎山口设立典坛,进行祭神大典。烈长老担心祭奠失败,赤炎山又要大喷发,因此让城中百姓全部撤离。」
  烈烟石淡淡道:「烈候爷和祝火神呢?」
  卫官牙齿格格乱撞,摇头道:「不……不知道。他们应当是囚禁在赤炎大牢中,烈长老还未下令将他们处死。」
  烈烟石淡然道:「看来你只知道这些了。继续赶路吧!将百姓带到安全地方去。」手指一松,那卫官登时往下掉去,手足乱摆,嘶声狂叫,险些晕死;突然发觉已经稳稳当当地骑坐在原先的马兽上,丝毫末损,这才知道烈烟石手下留情,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惊魂未定中,颤声拜谢道:「多谢八郡主!」带著瞠目结舌的众士兵,策马前行。
  蚩尤咬牙道:「今夜子时!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五个时辰了!」大喝道:「走!」驱鸟疾飞,朝著赤炎城闪电般地飞去。拓拔野与烈烟石御鸟追上,并肩翱翔。
  狂风猎猎,白云飞散:三人倏然穿行,瞬息千里。
  拓拔野思绪如飞,忖道:「那烈碧光晟知道我们取得七彩上,必定要想方设法阻挠我们救出赤帝。但他会怎麽做呢?在琉璃金光塔附近埋伏重兵等待我们现身麽?除了这个笨法子外,他还会有什麽法子呢?……为什麽会预测出赤炎山爆发,遣散百姓呢?」突然灵光一闪,失声道:「不好!」转头问烈烟石道:「八郡主,请问琉璃金光塔在何处?」
  烈烟石道:“在赤炎山山腰。”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拓拔野沈声道:「倘若我猜得没错,烈碧光晟不是要祭奠赤炎神,阻止火山爆发。恰恰相反,他是想要引爆赤炎山!」
  蚩尤讶然道:「引爆赤炎山?那烈龟蛋疯了吗?」
  烈烟石面色瞬间苍白,缓缓道:「不错!他定是想要抢在我们赶回赤炎城之前,引爆赤炎山,藉助无坚不摧的火山熔岩,将琉璃金光塔彻底毁灭!」她极为了解六叔,适才听说烈碧光晟将百姓调离赤炎城之时,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被拓拔野这般一说,方才恍然醒悟。
  蚩尤大骇,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老贼为了做赤帝,连圣城圣塔都敢尽数毁了吗?」这念头实在太过荒唐,但烈碧光晟既然敢联合外族,盗走圣杯,这种疯狂之事想必也做得出来。
  烈烟石低声道:「赤炎城现在必定已经空空汤荡,我们想找一个人做公证也是不成了。」
  他们原本计划赶回赤炎城长老会,将圣火杯出示给众长老,众目睽睽之下,烈碧光晟想要扣下或毁坏圣火杯都绝无可能。但眼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将城中的贵侯长老、军士百姓尽数遣散,城中留下参加祭神大典的,必定都是他的亲信高手。即使拓拔野三人在赤炎山爆发之前拿著圣火杯赶到,也无人为他们做公证,只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阴毒之极,彻底断绝了拓拔野三人的後路。
  拓拔野缓缓道:「他明知我们必定要想方设法解救纤纤,所以故意以纤纤做为诱饵。烈候爷与祝火神已被囚禁,单凭我们三人的力量,在这等紧迫的时间里,想要开启琉璃金光塔,同时又救出纤纤,实在难於登天!」
  蚩尤又急又怒,事关纤纤安危,脑中登时一片混乱,忽然想起一事道:「是了!赤炎山既然已经沈寂了三百多年,烈老贼又怎能将它引爆?」
  「倘若以本族的紫火冰晶混合其他火族圣物,投入火山中,再以仙级以上高手的赤火法术与真气激化,就可以在火山内部引爆极大的能量,促使岩浆大肆喷发。」烈烟石碧翠的双眼凝视著蚩尤二人,苍白的脸透明如冰雪,低声道,「这定然就是今夜祭神大典的真正目的。」
  三人心中寒意森森,背上沁出颗颗冷汗,狂风吹来,遍体侵寒。饶是镇定如拓拔野、狂傲如蚩尤,这一刻也是恐惧茫然,手足无措。
  此时此刻,赤炎城内必定已经戒备森严。他们三人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中,扭转干坤,救出纤纤、赤帝、祝融、烈炎,阻止赤炎山爆发吗?
  拓拔野聚意凝神,努力摒除脑中纤纤如花笑靥、银铃笑声,心中不住地对自己呐喊:「静下心来!决计不能乱了方寸!」但纤纤的笑脸与声音是如此鲜明,一次又一次地钻入脑海,让他几乎要失控狂吼,过了半晌,方才逐渐平定下来。闭眼沈思,嘴角习惯性地露出微笑。
  蚩尤全身火燎火烧,心中焦躁狂怒,想要嘶声怒吼,但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觉胸口仿佛堵了一块东西,郁闷已极,恨不能伸手将心肺尽数掏将出来。眼见拓拔野逐渐镇定,微笑沈思,他焦躁如狂的心态才开始渐渐平稳。
  三人神色各异,满怀心事,御鸟飞行。
  拓拔野沈吟半晌,突然睁眼道:「他们既然以纤纤为祭品,多半会将紫火冰晶捆缚在纤纤身上,用她做为引爆赤炎山的引子。所以我们要阻止赤炎山爆发,就必须先捣乱祭神大典,救出纤纤。」
  烈烟石淡淡道:「那麽赤帝呢?」
  拓拔野道:「倘若火山不爆发,琉璃金光塔自然就安然无恙。因此破坏祭神人典,救出纤纤才是关键。」
  蚩尤脱口道:「不错!只要阻止火山喷发,烈老贼的阴谋就得逞不了!」
  烈烟石犹豫半晌,缓缓点头。拓拔野见她没有异议,精神一震,道:「但是我们在救纤纤之前,却必须要虚张声势,解救赤帝。烈碧光晟最怕的便是我们将赤帝放出来;只要琉璃金光塔附近一有风吹草动,他定然就会调集大量高手防护,那麽祭神大典的防守力量自然就会相对削弱,我们要救出纤纤自然就容易些。」
  烈烟石蹙眉道:「但以我们三人之力,想要骚扰琉璃金光塔,声东击西,救出纤纤姑娘,只怕是飞蛾扑火。」
  蚩尤眉头一拧,正要发话,却听拓拔野微笑道:「不错,单凭我们三人,确实难了点,所以我们必须先救出祝火神和烈候爷!我们五人联手,想要阻止烈老贼就有五成胜算。况且现在烈老贼忙於防守琉璃金光塔和祭神大典,对他们的防护必定最小。」
  蚩尤、烈烟石心中一振,烈烟石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还有一个人……」
  拓拔野脱口道:「赤霞仙子!」
  烈烟行徐徐道:「不错,我师父赤霞仙子!」
  赤霞仙子乃是火族圣女。圣女专司族中祈天祭地的典礼圣事。烈碧光晟以赤炎山即将爆发为由,驱散贵侯军民,但却独独不能请走圣女。即便今夜的祭神大典由新任火神吴回主持,也少不得有赤霞仙子在场。
  赤霞仙子素以典雅稳重,公平慈爱著称,又是烈烟石的授业恩师。倘若烈烟石能将事情真相告白,说服她相助,立时便胜算大增。
  三人心中登时振奋起来,眼见艳阳西斜,时间不多,纷纷长啸催促太阳乌。太阳乌怪叫声中,振翼高翔,朝著两百多里外的赤炎城急速飞去。
  将近赤炎城时,为避免被人觉察,三人驾御太阳乌沿著山势低空疾飞。树影横掠,石崖扑面,穿过几个高峭的山头,终於看见了火族圣城赤炎城。
  透过奼紫嫣红的花树枝头,远远眺望,青丘起伏,绿林如海。群山之中,一座高峻的碧翠山峰巍然矗立。山顶参天摩云,白雪皑皑,黑烟缭绕。半山赤树红花,绚烂如霞,风吹而动,又如火焰跳跃,漫漫一片,正是火族赤炎圣山。
  赤炎山下,城楼险峻,暗红色的砖墙在绿树掩映下显得分外夺目。远远望去,如一条火龙在群山之间婉蜒穿梭。赤炎城面积极阔,环山而建,气势雄伟,足有阳虚城十倍之大。
  其时大荒有「至险昆仑山,至深海龙宫,至富雷泽水,至雄赤炎城」之谚,盖因赤炎城倚借四周山势而建,雄伟高峻,中立赤炎山,更添威霸气势。赤炎城的墙砖又都是取自赤炎山冷却的浮石、熔岩,涂上火族特制的「赤龙血」之後,只需点上一把火,整个赤炎城的外墙顿成漫漫火海,而且永不会将岩石本身灼坏。倘若有敌军想要攻城,面对这熊熊火焰的城墙,也是无计可施。所以赤炎城才被称为「天下十三名城」中的第三名城。
  此时红日西斜,已是接近黄昏。如血残阳、似海蓝天映衬之下,这赤炎山更显得说不出的雄伟壮观。
  拓拔野三人骑乘太阳乌,环绕赤炎城缓缓飞行,寻找入城的隐密路径。烈烟石素手遥指,低声介绍城中主要建筑及其布防。
  城墙上士兵寥落,想必除了撤离的大部军士外,烈碧光晟都已将可信赖的精锐卫士调往山顶和琉璃金光塔了。整座火族圣城,几乎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烈烟石指著赤炎山南面山腰的一座白塔道:「那便是赤帝闭关修行的琉璃金光塔。」拓拔野、蚩尤一凛,凝神眺望。那白塔屹立於艳红如火的赤树红花之中,高约十丈,共分十层。式样古檏无奇,玲珑剔透,莹白如冰雪,全由雪璃石砌筑而成。塔顶八个檐角弯弯朝上,塔尖如梭,宛如雪莲绽放。阳光下,莹白塔身反照四周火云赤霞似的花树,金光流离,如仙界宝塔。此时塔下山坡刀戈晃眼,林木丛中站了数百个劲装卫士;白塔上空十余只三头怪鸟盘旋飞舞,尖锐的叫声清楚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蚩尤眯起双眼道:「将琉璃圣火杯放到那塔尖上,就可以打开这塔了吗?」
  烈烟石摇头道:「开启这琉璃金光塔需有专门的法诀。除了帝、女、神之外,族中只有我知道这法诀。」顿了顿道:「只是我从未试过。」
  拓拔野仰头眺望那赤炎山巅,心中默默测算琉璃金光塔与山顶的距离。
  环绕赤炎城飞翔了三圈之後,拓拔野与蚩尤已将赤炎城的建筑布局与方位牢记在心。三人寻著一处卫兵稀少、颇为隐密的城墙,准备入夜时分从那里越入。
  日薄西山,彩霞漫天,蝙蝠在空中茫然飞舞。
  眼看著夜色一点一点地降临,晚风渐冶,拓拔野、蚩尤的心中,却越来越发炽热。
  黛蓝色夜空中,淡淡的星辰已经寥落出现,赤炎山顶的白雪在星光下折射著幽冷的光芒。一条红光跳跃的火线沿著山腰,徐徐向山顶蜿蜒绕行,鼓乐声断断续续,苍凉而诡异。
  烈烟石道:「祭司和巫神们开始上山了。」拓拔野与蚩尤心中一紧,蚩尤哑声道:「纤纤……纤纤也在里面吗?」
  烈烟石见他这般紧张,心中微微妒怒,淡淡道:「通常祭礼三天前便已沐浴更衣,焚香入匣,放到山口中了。」
  蚩尤大怒,喝道:「什麽?那她岂不是三日没吃没喝了吗?」
  烈烟石淡然道:「为了确保祭礼洁净,自然不能契喝。你们放心,三日前她就已经被圣药昏迷,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
  蚩尤听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语气冷漠,更为恼怒。想到纤纤已经昏迷三日,心中焦虑更盛,恨不得立即驾御太阳乌飞到赤炎山顶,将纤纤救离险地。
  拓拔野心中亦疼如刀割,纤纤素来娇惯,到这大荒之後备经磨难,原本以为还原圣杯之後,可以轻松将她救离,岂料反倒使她身处险境。也不知这些日子被火妖如何折磨?心中不敢去想,咬牙握拳,仰眺山巅,暗自心道:「好妹子,今夜我们一定将你救出来!」
  虫声密集,流萤飞舞,赤炎城已经完全笼罩於夜色之中。赤炎山顶灯火通明,山顶冰雪堆积处,无数道彩光冲天射起,光柱在深蓝的夜空中纵横交错。鼓乐喧哗,隐隐可闻。
  拓拔野霍然起身道:「走吧!」三人翻身骑上太阳乌,穿过急速拂动的长草、横斜凌乱的树木,无声无息地朝著那赤炎城飞去。
  这时明月刚刚升上东方的树梢。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8: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心如磐石
明月初升,清辉普照。七只太阳鸟贴着山头高低起伏,在树影中低低飞掠,转眼便到了赤炎城墙下,突然展翅滑过墙头,鬼魅般穿入城中。
  拓拔野三人轻飘飘地跃下鸟背,蚩尤将太阳鸟封印入苗刀,随着烈烟石高窜低掠,在屋舍街巷之间闪电穿梭,朝着城西赤霞仙子的“栖霞山苑”飞掠而去。
  偌大的赤炎城中空荡无人,长街冷落,空巷清幽。两侧房舍高低错落,夜风吹窗,柴扉摇荡,寂静得如同梦魇。月光照在瓦顶、巷墙,清冷如霜,三人影子倏然穿过。
  烈烟石对赤炎城了如指掌,穿掠拐折,一气呵成毫不停顿。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城西栖霞山苑外。
  栖霞山苑坐落於城西的两座小丘上。山上碧树密集,绿草如织,山溪迤逦;山丘顶上珊瑚树如火如荼,烂漫成片,仿佛云霞栖山,因而得名。珊瑚树高低交错中,两座暗红色的沉香木宫苑巍然而立,檐角弯曲,仿佛火苗跳跃。晚风拂面,带来阵阵幽香。
  拓拔野三人足不点地,直接自街巷墙头御风飞掠,斜斜穿入山丘西面的暗影中。几个纵跃,便已到了栖霞山苑中。
  苑中红墙起伏,碧树错落,珊瑚丛立,石径蜿蜒,颇为幽深雅致。
  一阵夜风吹过,花木簌簌,流萤飞舞,沉香木宫的灯火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四周响起一片悠扬的音乐。杀气锋寒,芒刺在背,三人周身的寒毛陡然竖起!
  三人心中蓦地一沉!难道赤霞仙子竟也是烈碧光晟的同党吗?刹那间心如沉到谷底。
  突听周围响起一片哈哈狂笑声,其中一个女子格格而笑,笑声妖冶淫荡,骚媚入骨,拓拔野、蚩尤登时莫名地面红耳赤。
  烈烟石淡淡道:“什么妖魔丑物,竟敢闯入栖霞净地?”
  又听另一个女子叹道:“既知是栖霞净地,你怎敢将这外族贼人带到此处?”那声音轻柔和缓,极为动听。
  烈烟石面色一变,低头恭声道:“师父!”
  拓拔野、蚩尤心中一凛:“这便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吗?”
  丝竹声声,曲乐悠扬,栖霞山苑中突然灯火通明,一片透亮。墙头上人头攒动,每个都是极为奇怪的龟甲人,光头尖耳,手拉长弓,但弦上却空无一箭。几列彩衣蛮族美女从四周红墙圆门鱼贯而入,或横吹长笛,或怀抱弦琴,语笑嫣然,媚眼横飞。
  沉香木宫的房门次第打开,六个人从中缓步而出。左首第一人乃是一个高瘦老者,不苟言笑,木无表情,正是拓拔野当日见过的火族长老米离。
  第二人红衣曳地,雪肤明眸,端庄典雅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哀伤,当是火族圣女赤霞仙子。
  第三人乃是一个姿容曼妙,妖冶艳丽的彩衣蛮族女子,弯弯的柳叶眉下,水汪汪的大眼勾魂摄魄,浅笑吟吟;彩衣如两片薄布,以三根凤翎穿夹,里面空无一物,衣裳摆舞之间,丰乳雪臀若隐若现。手上提了一支五弦琴,随着步履节奏前后摇荡。
  第四人长得如同一只巨大的黑猩猩,红眼如血,恶狠狠地瞪着拓拔野三人,长嘴不断咀嚼,一双毛茸茸的长臂时而挠挠胳肢窝,时而挠挠臀部。
  第五人仿佛一只大鸟,周身长翎短羽,尖喙圆睛,一双巨大的翅膀缓缓张开,稍稍扑搧,又缓缓合上。双翅之下,一双长臂肌肉蚪结,手中紧握两个尖锐的铜椎。
  第六人也是个龟甲人,圆头短腿,背负长弓,木楞楞地望着拓拔野三人,沉默不语。
  烈烟石嘴唇翕动,向拓拔野与蚩尤传音介绍这六人身份。原来后四人都是南荒十三族的蛮族高手。那彩衣妖媚女子,便是素以歌舞著称天下的南荒鸾凤族三大酋长之一的曼陀铃;擅长媚惑术与五弦琴箭,外表骚媚,却是极为凶残狠毒。
  那黑猩猩似的怪物,是南荒枭阳国的第一高手毛金光,喜食人肉,凶猛无比;狂性大发之时,骨骼蜕变,更加勇不可挡。
  第五人是南荒羽民国的炙天羽,羽民国与东海翼人族相同,都是天生怪异,并非因先祖罪罚而受困兽身;性情残忍,以掳掠为生。这炙天羽是国中第二高手,行动快如鬼魅,双锥重逾山岳,擅长追踪术。
  第六人乃是墙头上那数百名龟甲人的族酋,南荒蜮人族的酋首射工。蜮人族擅长无影箭,箭势无影无踪,凌厉奇准,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射手;射工更是以“含沙射影”称绝南荒。
  当年南荒各族中,以豹人族之狂肆声威,亦不敢对蜮人族的边境有秋毫之犯。
  赤霞仙子是大荒五大圣女之一,修行一百五十六年,仙法真气无不是天下超一流高手境地。以她的本领,拓拔野、蚩尤、烈烟石想要联手将她打败都几无可能;何况在阳虚城与应龙对战之后,拓拔野、蚩尤经脉之伤还未痊愈,再加上这四个勇悍凶残的南荒蛮人、数百蜮人射手,拓拔野三人今夜莫说救出纤纤、赤帝,想要逃离这栖霞山苑都难如登天!
  身陷重围,强手环伺,拓拔野却不怒反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与蚩尤内伤未愈,八郡主又是赤霞仙子的徒弟。以赤霞仙子一人之力就足以对付我们,但烈老贼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想必他对赤霞仙子还不很放心。”既然敌人有隙,想要逃离便有机会。
  当下施施然地环顾众人,微笑道:“晚辈龙神太子拓拔野冒昧拜会赤霞仙子,不想竟惊动这么多朋友。敢情各位都喜欢这栖霞山苑的风光,饭后到此散步吗?”
  米离冷冷道:“拓拔太子可真会说笑话。本族赤炎大牢里的朋友们每天愁眉不展,拓拔太子不妨到那里给他们解解闷去吧!他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拓拔野哈哈笑道:“如此说来,米长老天天哭眉丧眼、愁眉不展,一定是从赤炎大牢里逃出来的喽?”
  蚩尤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送他回大牢吧!”
  米离是烈碧光晟的亲信,倘若先发制人,抓他为人质,不但可以冲出重围,还可逼问出眼下的情势。两人心意相通,突然闪电般冲出,青光电舞,一左一右,朝米离掠去。
  红影晃动,一道烈火似的真气轰然击来,周围仿佛突然卷起烈焰狂风。耳边听到赤霞仙子柔声道:“两位既是来拜会赤霞,又岂能反客为主,肆意妄为?”拓拔野、蚩尤被那真气拍击,立时奋力翻掌,藉着冲撞之力,乘势冲天飞起,朝着沉香木宫的屋顶掠去。口中笑道:“主人既然这般不好客,我们便只有先行告辞了!”
  “嗖嗖”轻响,月光中亮起无数道淡青色的光影,四面八方朝着拓拔野二人怒射而去。蜮人无影箭瞬间同时脱弦,连珠密雨,无影无形。
  拓拔野踏风疾旋,念力感应,借助定海神珠之力,将无影箭纷纷倒射而回;青光倒窜,缤纷夺目,蜮人纷纷缩头,龟壳上“咄咄”之声大作。十几个蜮人闷哼一声,从墙上仰头跌落。
  拓拔野二人哈哈大笑,凌空踏步,跃上房顶朝南奔去。
  赤霞仙子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到寒舍喝杯淡茶再走吧!”翩翩飞起,红袖翻飞,素手一弹,一面暗红色的铜镜急速飞旋翻转,在月光下闪起一道红芒,仿佛流霞飞舞,无声无息,朝着拓拔野与蚩尤射去。
  烈烟石站在庭院之中,面色苍白,身形微颤,失声道:“流霞镜!蚩尤小心!”
  流霞镜乃是火族神器之一,相传远古大神女娲在南海观落日流霞,心中喜欢,便以南海红铜为镜,将流霞紧数收入镜中,以便时时观赏。女娲大神登仙之后,流霞镜也不知所踪。
  七百年前,火族圣女霍坷灵在南海海底掘得此镜,又加入紫火冰晶与逆光泠,威力更盛。赤霞仙子得此神镜一百多年,仙法真气多浸淫於此,对流霞镜的掌控使用,可说古往今来无出其右者。
  蚩尤突听“流霞镜”心中登时大凛,大喝一声,双手拔出苗刀,回身怒斩。青光爆舞,气浪狂烈,闪电般破入那流霞红光之中;但是那红光稍稍波动,继续如水纹一般漾入,“嗤嗤”轻响,如丝带般将蚩尤周身卷缚。
  蚩尤周身一紧,险些连呼吸也不能通畅,心下大骇,猛地气运丹田,真气四爆,想要将那红光震开。孰料碧木真气刚一溢爆,立时如江河入海,滔滔不绝地被吸纳入那红光之中,红光爆涨,眩目回旋,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拓拔野大骇,登时了悟,这流霞镜的霞光带便如水娘子姬泪垂的水带一般,都是借助反弹真气,聚散无形,遇强更强。蚩尤以刚猛之力强行突围,正好受其所制。当日自己在东海之上,能“因势利导”反旋水娘子的定海神珠与水带,乃是因为自己的真气远在水娘子之上,所以才能侥幸胜之。
  但赤霞仙子的真气远胜自己二人,又有这火族神器流霞镜,自己即便有定海神珠,想要仿效当日之法,未必能奏效。
  刹那之间想不出更好的破解之道,只有传音道:“鱿鱼!因势利导,随形转动!”自己则御风穿梭,躲避飞卷而来的第二道霞光。
  蚩尤大喝声中,体内真气随着那霞光带的旋转方向急速飞旋。身体飞转,刹那间从红光之中脱身飞出,冲天而去。
  赤霞仙子红衣飘飞,流霞镜翻卷飞旋,道道霞光纵横怒射,“嗤嗤”破风。蚩尤避之不及,刹那间又被团团缚住,从空中重重甩落。赤霞仙子低叱一声,流霞镜突然亮起一道眩目无匹的七彩霞光,脱镜怒飞而出,在空中突然变形为巨大的凤凰,朝着蚩尤当头击去!
  烈烟石与拓拔野齐声惊呼,这正是火族的“赤炎火凤诀”!以赤霞仙子的真气、念力以及这流霞镜之威,这烈火真气形成的七彩凤凰比之烈烟石的火凤不知强了多少倍!蚩尤全身被缚,内伤未愈,真气不畅,倘若被其击中,重则殒命,轻则经脉伤毁。
  烈烟石魂飞魄散,叫道:“师父手下留情!”不顾一切地御风飞掠,彩石链爆然飞舞,瞬息之间与她掌心迸飞出的红光真气交织怒放,形成红光火凤凰,朝着赤霞仙子那只七彩凤凰猛撞而去。
  与此同时,拓拔野闪电般掠到,眼见火凤凰已经咫尺鼻息,不及多想,猛地迎身挡在蚩尤身前。气如潮汐,瞬息飞涌,定海神珠飞旋转动,大喝声中,蓬然真气爆起绿色光球,耀眼刺目,从他双掌中倏然冲出。
  “轰!”那只七彩凤凰猛地将斜冲而来的火凤凰撞得光碎形裂,夜空中突然绽开绚丽缤纷的彩色光晕,仿佛涟漪一般刹那间层层荡漾开来。烈烟石“啊”地一声,嘴角沁出鲜血,猛地朝后飘飞。
  七彩凤凰稍稍晃动变形,立时又雷霆闪电般撞上拓拔野仓促间发出的碧木光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冲撞声,那翠绿色的光波轰然炸裂,几道绚光冲天射起。
  拓拔野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撞到身后的蚩尤。两人朝后翻飞,重重地往庭院中摔去。“喀嚓”一声,压断了一株大树,摔在卵石小径上,痛得齐齐呻吟失声。
  烈烟石见蚩尤龇牙咧嘴,“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接连不休,心中反倒安定下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险些便要汹涌流出。
  曲乐大作,“咻咻”密响,蜮人无影箭再次暴雨怒射。四道人影飞冲而出,朝着躺在地上的拓拔野与蚩尤扑去。南荒四大高手适才一直袖手旁观,直到此刻才乘隙偷袭。
  拓拔野二人被赤霞仙子的真气凤凰撞得真气岔乱,虽然经脉并未再受损伤,但一时间也无法以定海珠将密雨似的无影箭反弹激射。当下一面忍痛凝神,真气鼓舞,将射来的无影箭矢震落开来;一面翻身跃起,背靠背,调息戒备。
  毛金光率先攻到,大吼一声,泰山压顶,两只巨大的手掌当头拍下,十爪如钢刀,锐利生风。蚩尤正怒火如沸,见这丑怪猩猩当头扑下,红眼狰狞,口涎涔涔,更添厌憎怒意,吼道:“滚你奶奶的大龟蛋!”猛地翻身飞腿,闪电般穿过毛金光的两只大爪,一脚迅猛地揣在他的丑脸上。
  毛金光想不到他受伤之后竟然恢复如此之快,骠悍至斯,丝毫不及闪避。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喀嚓啦!”一声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痛吼,巨大的身躯冲天飞起。鼻梁骨和右颧骨已经被蚩尤一脚踢得粉碎,右眼珠竟然朝外挤飞,带着血丝与绿脓划过半空,落在一个鸾凤族蛮女的双乳之间;血红色的眼珠在那莹白粉嫩的肉球中间跳了一跳,夹在乳沟中,狰狞地瞪着那蛮女。蛮女大骇,尖声大叫,忙不迭地丢了手中乐器,手指乱弹,将它弹飞。
  毛金光剧痛攻心,十爪掩脸乱抓,变形的脸上血痕遍布,痛声狂吼,更如疯魔。重重地摔在一株大树上,登时将树干打得粉碎。
  蚩尤哈哈狂笑,身形一转,苗刀电舞,狂飙似的撞上炙天羽当空砸下的雷霆双椎。“轰隆”巨响,嗡嗡不绝,炙天羽双手发麻,身不由己地朝后翻了五、六个筋斗,方才顿住,急忙振翅翔空,心中大骇。
  蚩尤适才不明究底,被赤霞仙子制住,险些身受重伤,心中已是羞怒交集,狂性大发。被南荒众高手乘隙围攻,脑中更加怒火熊熊,烧得双目赤红。狂野真气瞬间爆发,倍增倍长。
  电光石火之间,一脚踹飞体重逾千斤的毛金光,连气也不喘,又是一刀将炙天羽震飞。骠悍狂野的气势,登时将庭院中众人震住。
  烈烟石翠绿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蚩尤,嘴角淡淡微笑,但泪水却终於淌落下来。瞧着蚩尤狂野怒吼,在无影箭雨、鸾凤歌舞之中纵横来去,将南荒高手打得不住后退,心中暗自欢喜。
  突然听见赤霞仙子传音叹道:“冤孽!到沉香亭去,我有话要对你说。”烈烟石心中一凛,不敢抬头望她,猛地飞身掠起,朝着庭院外飘然飞去。
  赤霞仙子假意叱道:“你往哪里走?”红影飘飘,紧随在后。
  米离闻声变色,立时也翻身越起,紧迫而去,但刚越过墙头,却见月光如水,四野空荡,山下城舍街巷空幽冷寂,哪有半个人影?
  烈烟石御风疾飞,刹那间便掠到半山的沉香亭中。赤霞仙子如影追随,突然双袖一振,“哧”地一声,四周蓦地晃动,如水波荡漾,一道透明的光墙将二人笼罩其中。而此时远处,米离恰好掠出墙头,四下张望,瞧不见她们的身影,在墙外踌躇片刻,又跃回栖霞山苑中。
  赤霞仙子施放幻觉仙法中的“隐身墙”,四周之人在一刻钟内瞧不见她们身影,也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烈烟石见赤霞仙子凝视自己,脸上又是哀伤又是失望。她自小师从赤霞仙子,心底将她视为母亲一般,乃是天底下唯一一个让她敬畏的人。见她这般神情,心中登时大为惶惑紧张,跪倒在地,低声喊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息道:“烟石,你……你太让我失望啦!”
  烈烟石心中委屈、难过同时一道涌将上来,泪水涔涔,颤声道:“师父!弟子没有叛族!六叔他……”
  赤霞仙子摇头道:“我知道。”烈烟石一怔,她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帮着米离一道捉拿他们?她失望的又是什么?心中一阵迷惑,又蓦地一跳,晃过一个念头,苍白的睑颊登时变得通红。
  果听赤霞仙子淡淡道:“你体内的紫火真气、情火真气是怎么来的?”烈烟石脸色煞白,嘴唇翕动,低声回答,声音细如蚊吟。
  赤霞仙子喝道:“大声一些,我听不见!”
  烈烟石全身一震,自小到大,赤霞仙子慈爱和蔼,不管她做错什么,从未疾言厉色;她这般发怒,更是见所未见。委屈、害怕,泪水更加汹涌而出,大声道:“我……我去了宣山帝女桑。”
  赤霞仙子猛地一颤,脸上闪过悲伤、痛苦的神色,缓缓道:“果然如此。”声音低沉悲凉,竟似伤心已极。
  烈烟石惶恐、担忧、难过、畏惧一齐翻涌,交相陈杂,心中突然一阵后悔,忖道:“早知师父这般难过,我便不上那宣山了……”但忽然又想起蚩尤那桀骛不驯的脸容和那愤怒的神情,心中登时一阵颤动。蓦然觉得,即便是此刻时光倒转,瞧见蚩尤冒着危险冲上炽热的宣山,她多半还是会不顾一切地紧随而去。
  见她茫然望着前方,碧翠的泪眼中闪过柔和的光泽,苍白的脸上突然一片嫣红,赤霞仙子心中登时“咯咚”一响,淡淡道:“你体内的元神是南阳吗?”
  烈烟石微微一震,点头应是。当下将这些日子发生之事一一讲述,自己对蚩尤的微妙感觉自然略过不提。但说到“蚩尤”二字时,声音忍不住有些波动,眼神也变得柔和朦胧起来,仿佛春水乍破,涟漪荡漾;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漾出温柔的笑意。
  赤霞仙子心中大震,先前那强烈的不安在这一刹那得到了证实。八郡主自小便是爱恨两极,强烈的极端性子;孤傲冷漠,自小除了对她与烈炎之外,从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或事。她提到蚩尤时,那不自觉变化的眼神、笑容与声音,以及念力的强烈波动,都是从未有过之事。那勇武桀赘,狂野如不驯凶兽的少年,究竟是怎样的人物?竟能在短短十馀天之内,彻底震碎并融化烈烟石冰山似的心扉?竟能让烈烟石方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冒犯恩师尊严而拼死相救?赤霞仙子的心里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恐惧,难道一百多年前那令她悲痛欲死的一幕,注定偏偏要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重演吗?
  赤霞仙子凝神敛意,淡然道:“蚩尤?就是你适才拼死保护的少年吗?”
  烈烟石脸色“唰”地苍白,又突然变得嫣红一片,低声道:“是。”从师父那平淡而奇特的语气中,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其锐眼完全洞悉;害怕、愧疚、羞涩、欢喜交叠翻涌,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但等了片刻,却不见任何下文。悄悄抬头,看见赤霞仙子正怔怔地凝望着自己,神色疲倦,竟似乎在刹那间苍老了许多。烈烟石心中难过、惶惑,低声道:“师父?”
  赤霞仙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师父。你走吧!和那蚩尤走得越远越好,今生今世,永远不要回来了。”
  烈烟石宛如当头挨了一棒,脑中轰然作响,心中迷乱,哭道:“师父!我……我绝不离开你!”
  赤霞仙子淡淡道:“在你心中,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么?”
  烈烟石哭道:“我自然当你是师父,我……我……”泪水汹涌,喉咙堵住,想说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仿佛要被撕裂了一般。
  赤霞仙子目中突然泛起一丝泪光,厉声喝道:“既然当我是师父,我说的话你怎么一句也记不得?我告诉你多少次,决计不要去宣山,决计不要靠近帝女桑!可是你听了么?”
  烈烟石泣声道:“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赤霞仙子怒道:“知道错了有什么用?眼下南阳的元神,还有那紫火、情火都已经到了你的体内,你知道从今往后,要受多少苦痛折磨么?”说到最后一句时,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
  烈烟石此时方知师父乃是担心自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又是羞惭,哭道:“师父……”
  赤霞仙子瞧着烈烟石哭得这般难过,心中怜惜疼爱,叹道:“你……好生糊涂啊!”探手轻抚她的头发,摇头道:“一百多年来,我只收了两个弟子。一个是你,一个便是你体内的南阳仙子。当年你师姐南阳仙子,天资远胜於你,却和你一样的性子,好走极端,爱恨两极。结果因为一段孽缘,终於落得生死两难的下场,在帝女桑里忍受几百年的煎熬。难道…
  …难道你也要像她一样吗?“
  烈烟石全身一震,又听赤霞仙子说道:“当日我眼睁睁看着赤帝将那孩子焚烧於三昧紫火中,仿佛那烈火也烧在我身上一般。圣女必须心如磐石,但是那一刻我却忍不住痛哭失声。
  我知道赤帝的心底比我更痛苦,但是她是亚圣女,是未来的火族圣女,一言一行都关系到全族的荣辱。她……她不能不死啊!“
  言语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却带着说不出的哀痛。赤霞仙子素来典雅从容,烈烟石极少见到她如今夜这般喜怒哀乐强烈波动。
  赤霞仙子摇头道:“南阳在三昧紫火中那淌着泪的笑脸,始终在我脑海中挥散不去。她为了那段孽缘,竟至死不悔!喜欢一个人,竟会让她决断地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吗?我的心中竟然有些害怕,倘若第二个弟子也是这样呢?於是自那以后的一百年里,我再也没收过任何弟子。但是我终於老了,不能永远做这火族的圣女;十五年前,我重新开始寻找合适的传人。”
  赤霞仙子叹道:“但是圣女与赤帝、长老不同,必须由天生火灵的女子担任,而这女子又必须是长相清秀,聪明伶俐的处子,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像南阳那样!我在全族少女中足足挑了三年,才在你父母的葬礼上发现了你;那时厅堂中一片悲伤,你哥哥烈炎伏在父母的灵柩上痛哭不己,而你却笔直地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一滴泪水。我非常惊讶,心想:”
  只有这样坚强冷漠的女孩,才能做心如磐石的火族圣女。‘於是我选中了你。“烈烟石心中微震,又想起蚩尤几次三番说的话。难道自己当真是一个冷漠而自私的人吗?心中刺痛难过。
  赤霞仙子道:“我将你带回栖霞山苑,传给你所有的仙法、武学以及圣女的礼仪。十二年来,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为亚圣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欣慰、骄傲。只希望你能尽快地替代我,做这火族一百零六城的圣女。”
  烈烟石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师父希望我成为圣女,我也是一心一意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赤霞仙子的瞳孔渐渐收缩,摇着头淡淡道:“但是你还是辜负了我的期望,步南阳后尘,舍弃全族,舍弃圣女的责任,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烈烟石思绪狂乱,泪水一颗颗掉落,几乎立时想要答应师父,从此再不惦念蚩尤,但话到唇边,立时心痛如刀割,险些岔过气去。只觉得倘若今生今世当真再也无法见着蚩尤,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这一刹那,周身的情火突然沸腾起来,烧得她痛入骨髓。
  见她迷茫苦痛,泪水滚滚滑落,赤霞仙子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难过又是忧惧;多么想紧紧地抱住她,就此放手,不再逼迫她啊!但是事关全族荣辱,眼下又值火族存亡时刻,决计不能感情用事。当下硬起心肠,淡然道:“你一贯坚强,见了他之后,就变得这般脆弱吗?难道你忘了做为火族圣女,必须心如磐石吗?”
  烈烟石脑中飞闪过十几年来的一幕一幕,赤霞仙子亦母亦师的教诲,殷切期望,从前的点点滴滴都在这瞬间变得如此鲜明,仿佛绳索一般将她紧紧捆缚,无法动弹,不能呼吸。她点着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泪水一颗颗流入口中,在舌间迅速泛开,是那么地苦涩。
  赤霞仙子强忍心中的难过,凝视着烈烟石,一字字道:“你是圣女传人,是未来的火族圣女。我决不能让你像南阳一样,为了一个异族男子,抛弃全族!”
  她从袖中缓缓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玛瑙玉锁,低声道:“孩子,为了你,为了火族的神圣尊严,为了火族一百零六城的百姓,我要将你的心永远锁上。”
  栖霞山苑中,拓拔野、蚩尤与南荒众凶激斗正酣,逐渐控制了战斗局势。
  蚩尤狂野剽悍之性已经被完全激起,苗刀狂舞,青光纵横。庭院中的树木随之韵律摆动,丝丝脉脉的绿光从四面八方涌入苗刀之中,刀光越来越强猛,每一次挥出都如风雷呼啸,地裂山摇。众凶节节后退。
  数百名蜮人在墙头不住地射出密集的无影箭雨,准确无误地穿过众人身形交错的空隙,往拓拔野、蚩尤的身上射去。倘若是旁人,对付这无影箭未免有些吃力,但拓拔野借助腹中定海神珠之力,反击得轻巧自如。
  道道淡光激射反弹,仿佛长了眼睛般射回原处,逼得众蜮人每发一箭,就必须将脑袋缩入龟壳中,直听得“咄”地一声,箭矢击回在龟壳上之后,才敢重新探出头来。但拓拔野反击时的力道远远强於来势,因此许多蜮人虽然缩头及时,但被一箭击中后,仍然从墙头飞跌而下,震得晕厥不醒。
  如此过了一阵,墙头的众蜮人越来越少,馀下的缩头缩脑,威力也大大减小。
  鸾凤族众妖女在外游离不定,曲乐妖媚,扰乱拓拔野与蚩尤的意志,时而以乐器中隐藏的暗器与兵器突然袭击。但她们曲乐的媚惑力远不如清冷峰上众失聪美女的“清冷天魔舞”,暗算突袭虽然凶残毒辣,但对拓拔野二人亦没有多大威胁。
  拓拔野怜香惜玉,不忍对这些女子痛下杀手,经常是在身形交错时,将彼等经络穴道封闭,令其动弹不得。但蚩尤狂性已发,顾不得是男是女!苗刀刀气及处,常常有鸾凤族女子被当场斩杀。拓拔野瞧得不忍,索性清啸一声,冲入众女群中,十指如风,将她们如木头般一一封穴击倒。
  片刻之间,庭院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鸾凤妖女,墙头上也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光头伸缩。南荒四凶虽然凶狂,但此时也不禁露出畏怯之意;唯有毛金光被蚩尤一脚踢碎了半边脸,怒发如狂,嘶吼激斗。
  拓拔野见赤霞仙子与烈烟石消失这么久还未回来,心道:“以赤霞仙子的本事,要擒住八郡主无须这么久。难道……”嘴角泛起微笑,倘若自己先前猜测无误,赤霞仙子应当是友非敌。当下振奋精神,仰望明月,笑道:“鱿鱼,咱们时间不多了。将他们全收拾了,去找八郡主!”
  蚩尤长啸一声,突然周身急速旋转,如同陀螺般冲天而起,扬眉喝道:“我先宰了这只小麻雀!”嗡然龙吟,青光怒舞,闪电般划过一道圆弧,朝着炙天羽怒斩而下。炙天羽怪叫声中,奋然挥锥,两只尖锥“呜呜”声响,黑光飞舞,猛然格挡。
  “当唧!”青光飞处,那两个大锥招架不住,轰然倒下,炙天羽一声惨叫,已被自己双锥击中脑袋。“喀啦”
  一声脆响,颅骨迸裂,脑浆横飞。继而那道青光继续急电般当头劈落,铜锥如西瓜般裂开,在空中翻成两片,重重砸落在地。青光挥过一道弧线,带着几滴血珠虚劈当空。
  炙天羽的身形在空中顿了一顿,突然裂成了两半,鲜血朝天怒射。
  蚩尤哈哈狂笑,空中踏步,朝着射工喝道,“龟儿子,现下到你了!”射工骇得魂飞魄散,倏地朝后疾退,挽弓搭箭,“咻咻”连响,无影无形疾射蚩尤面额。蚩尤哈哈笑道:“牛毛细雨,一吹就散。”青光眼碧光怒放,默念“开落花诀”,突然“哧”地一声轻响,一道淡淡青光射到他眼前时蓦地顿住,猛地翻成数瓣,彷佛香蕉皮般朝后剥落。蚩尤猛一鼓腮,吹了一口气,那青光登时“嗖”地朝着射工飞去。
  射工连忙空中翻身,光头与四肢刹那间缩入龟壳之中。“噗哧”一声轻响,青光没入那龟壳中,穿透飞舞,一直洞穿了两株树木,才在红墙上顿住,嗡然震动。
  射工痛吟一声,一道血箭从龟壳中喷出。龟背朝下,“当”地掉在地上,滴溜溜转动半晌,突然伸出脑袋,在地上一顶,翻过身去,飞也似地窜上了墙头,逃之夭夭。满墙的龟甲人也纷纷尖叫,消失得一乾二净。
  拓拔野青光爆舞,将曼陀铃的五弦琴箭瞬间震散,碧光一闪,断剑轻轻地架在曼陀铃的脖颈上,笑道:“美人还是专心唱歌跳舞来得可爱。这刀呀剑的,可别再沾手了。”
  曼陀铃花容失色,格格笑道:“小哥哥嘴甜手辣,真讨人喜欢,姐姐还会找你。”娇躯一拧,彩蝶般翩翩飞舞,刹那间消失在红墙外、夜色中。
  毛金光突然仰天狂吼,双手不住地捶击胸膛,獠牙森森,口涎滴落。“喀啦啦”一阵连珠爆响,他的骨骼突然暴长了两倍有馀!骨节浑隆,长毛密集,全身上下倏地闪过一道褐色的金属光泽。十爪如三尺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冷光泽,交错闪舞,朝着蚩尤大步冲来。
  拓拔野正要上前,蚩尤笑道:“乌贼,这猩猩还是归我!”将苗刀缓缓插回后背,昂然而立,双拳紧握,骨节爆响。
  毛金光嘶吼着狂冲而来,每一步踩下,都是轰然巨响,地动山摇。待他冲至一丈开外时,蚩尤吼道:“这回是你的左脸!”猛地凌空飞起,闪电般踢出一脚,整个人如利箭似地穿透毛金光十爪的雷霆夹击,再一次重重地踹在这黑猩猩的左脸上。
  “喀嚓”脆响,毛金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左脸登时粉碎。左眼珠与数十片碎骨一道射入后脑,冲破颅骨,带着丝丝脑浆一齐飞出。
  蚩尤右脚再顺势一踩,朝后翻身落下,狂飙似地冲入毛金光肋下,真气爆舞,齐聚右拳,大吼一声:“回你的林子里去吧!”轰然电击而出。
  “当”地一声脆响,仿佛击在钢板铜石上一般,蚩尤登觉拳头刺痛钻心。毛金光嘶声悲吼,冲天飞起,朝着山下急速飞去;身在半空,左肋突然裂开,几根雪白的断骨蓦地刺穿黑毛,凌厉交错体内,然后周身响起裂骨碎声,皮肤纷纷裂开,黑毛丛中突然长出无数绿色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缭绕,将他紧紧束缚。但是在这些藤蔓将他勒死之前,他已经被那道可怕的气劲打碎了心肺,魄散魂飞。
  米离木无表情,站在墙角,眼见南荒群凶的重围在拓拔野、蚩尤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以他一向的沉稳镇定,此刻也不由感到森寒惧意,面色大变,正要腾空逃离,忽听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便是你们请来的南荒高手吗?”
  红衣飘舞,赤霞仙子霞光带缠卷着烈烟石从红樯外翩然跃入,明眸扫望庭院狼藉场面,微露诧异之色;她没想到以南荒四凶、数百蜮人之力,竟会这么快一败涂地,对这两个少年更为刮目。烈烟石低着头,眼眶微红,苍白的脸上又恢复为最初冷漠的神情。
  米离大喜,不顾她语中的讥诮之意,朗声道:“这两个小贼凶顽异常,请圣女将他们擒下。”
  蚩尤杀意凌厉,与拓拔野并肩而立,哈哈笑道:“回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他适才被赤霞仙子瞬间制住,兀自羞怒交集,眼见她回来,决计无论如何也要一雪此耻。
  忽听烈烟石传音淡淡道:“我师父已经知道烈碧光晟的奸谋,要和我们一道阻止。你们装做失手被擒,她就可以将我们押送到赤炎大牢里,救出我大哥和祝火神。”
  拓拔野大喜,自己的推测果然不假,微笑传音道:“此计大妙!”朗声道:“仙子,适才我们兄弟念你是火族圣女,所以才谦让於你,这一次绝对不会客气了。”对蚩尤使了一个眼色,朝着赤霞仙子踏步而去。蚩尤一楞,强忍怒气,哈哈大笑,也装腔作势冲上前去。
  两人呼喝声中,穿花蝶舞,围绕着赤霞仙子激斗不休,苗刀无锋光芒爆舞,在月色中亮起一道接一道眩目绿光。气势惊人,瞧得米离眼花缭乱,他的武功法术都稀疏平常,以他眼光看来,三人确在殊死决斗无疑。
  突然霞光流彩,“哎呀”连声,拓拔野与蚩尤齐齐被赤霞仙子霞光带缚住,动弹不得,口中犹自愤愤大骂不绝。
  米离大喜,心道:“赤霞仙子毕竟是族中顶级人物,这两个小贼丝毫不是对手。”又想:“先前竟然想以那南荒四凶和几百蜮人看住赤霞仙子,实在是忒也小瞧她了。”老脸微红,大声道:“还请仙子将几个小贼捆往赤炎大牢,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听从长老会发落。”
  拓拔野、蚩尤大喜,口中怒骂不已。赤霞仙子淡淡道:“这三个贼子已经束手就擒,还请米长老向长老会通报一声。”
  米离脸上露出难得的微笑道:“是,辛苦仙子了。”
  赤霞仙子不答,牵起三人,朝外走去。
  米离突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之事,心中一凛,叫道:“且慢!”大步上前,念力四扫,在拓拔野、蚩尤与烈烟石三人身上搜查一遍,却没有感应到琉璃圣火杯,心中惊怒,正要喝问,却听拓拔野哈哈笑道:“你找圣杯么?倘若在我身上,我还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进这赤炎城吗?”
  米离大怒,赤霞仙子淡淡道:“到了大牢之中,自有人会问出圣杯下落来;米长老不必费心了。”
  米离微笑道:“不错,只要进了赤炎大牢,就是石头也要说话!”当下恭敬行礼道:“仙子请吧!”
  望着赤霞仙子四人出了栖霞山苑,消失在幢幢树影之后,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冰冷而狰狞的微笑,喃喃道:“只要你们进了大牢,有没有圣杯又有什么打紧?”
  他抬头了望夜空,明月如钩,悬挂在东山梧桐树梢,距离祭神大典已不到两个时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矫龙难缚
赤霞仙子红衣飘舞,三条霞光带吞吐飘忽,缠缚着三人朝着城中高峻的赤炎山走去。
  长街空荡无人,月光斜照,青石板大道都成了惨白色。潮湿闷热的夜风吹来,寥落的落叶在街巷之间翻飞不已,偶尔一只黑猫倏然穿过,无声无息。远远地听见赤炎山顶传来的悠远乐声,断断续续,隐隐约约,伴随着四人空洞的脚步声,显得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不要出声!这城中到处都是菌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落入他们的耳朵里。”
  拓拔野三人心中一凛!南荒菌人闻名已久,但却从未见过。相传在南荒桂林八树形成的万里参天密林中,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菌人。菌人外表为人形,身不盈寸,却有着极强的生命力与繁殖力。生活在丛林巨树之中,是极为贪婪的肉类掠食者;大到猛犸,小至蚂蚁,无不是他们的腹中食物。
  生性凶残多疑,耳目聪灵,对千里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了如指掌。行动快捷,善於团队合作,能从口中喷出各种毒雾,手指如毒爪,是天生杀人利器。菌人是南荒蛮族中最小却也是最为难缠的一族,当年火族倾尽全族之力,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反倒因此损失惨重,不得已只有招降加以利用。
  想不到烈碧光晟竟然将他们招入赤炎城中,做为最独特的侦兵部队。蚩尤青光眼绿光流离,四下扫望,果然发现半启的门扉、摇曳的窗子以及那巷墙的阴影之中,都有极小的身影瞬间忽闪而过。
  拓拔野心想:“适才进城时虽然小心翼翼,定然还是让这些菌人瞧见了。有这些附骨之蛆跟踪,行动大大不方便。”
  正寻思间,耳旁听到烈烟石的传音。原来适才在那沉香木亭中,她已将烈碧光晟勾结水妖、木妖、土妖之事告知,并将复合的圣火杯交与赤霞仙子。但赤霞仙子早已猜到此事,只是赤炎城中大半都是烈碧光晟的势力,祝融与烈炎又已被囚禁,她势单力孤,难以扳倒烈碧光晟,是以唯有装聋作哑,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静候时机。然而烈碧光晟对她依旧十分疑忌,藉故不让她插手祭神大典,而由吴回主持。
  烈碧光晟猜到烈烟石、拓拔野三人进城之后必定会去找赤霞仙子援手,便令米离调集南荒高手紧随赤霞仙子;倘若她与烈烟石三人联手,就立时将他们一道拿下。是以适才在栖霞山苑中,赤霞仙子不得已才对他们动手。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你们猜对了一半,但是烈长老的目的还远不止於引爆赤炎山、谋弑赤帝。”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奇,难道那烈老贼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出格的阴谋?
  赤霞仙子传音道:“赤炎山内的赤铜盘封印了本族千年前的图腾凶兽赤炎金猊……”
  烈烟石与蚩尤脑中灵光一闪,齐齐失声,不由对望一眼;两人目光对视的刹那,烈烟石面容瞬息苍白,翠眼中突然闪过悲戚欲绝的神色,别过头去。蚩尤微微一楞,心想:“她的神情好生古怪,见了她师父之后反倒变得这么伤心吗?”
  拓拔野不知这赤炎金猊兽究竟是何方神圣,愕然四顾;蚩尤传音稍加解释。原来那赤炎金猊兽是千年前大荒的十大凶兽之一,肆虐火族南荒,使得火族千里焦土,十年大旱。战历六四八年,火族赤帝等三十六位顶级高手与之激战九日九夜,终於将它制服,封印入火族神器赤铜火玉盘的赤铜盘里,镇在赤炎山中。赤铜火玉盘是子母神盘,由赤铜盘与火玉盘契合而成,彼此感应,威力无穷。赤铜盘封印赤炎金猊兽,被镇在赤炎山中;而火玉盘则做为解印神器与封印诀一道被藏入金刚塔中。
  赤霞仙子传音道:“火玉盘与封印诀一直藏在金刚塔中,由火神祝融守护;但自从火神被长老会以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的罪名囚禁之后,火玉盘与封印诀就不翼而飞。本族之中,能在金刚塔内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火神、赤帝与赤霞之外,只有烈长老。因此这火玉盘与封印诀定然是他乘着火神被囚之时取走的。”
  拓拔野心下凛然,点头传音道:“赤炎山一旦爆发,赤帝驾崩,赤炎城成了一片焦土,赤炎金猊兽重新肆虐,南荒蛮族乘势劫掠,火族又要陷入空前劫难,那时烈老贼以火玉盘封印赤炎金猊兽,收服入侵的南荒九大蛮族,平定大乱,自然可以建立空前威信,由他出任赤帝也就顺理成章。”
  蚩尤大怒,传音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敢情这些南荒蛮族竟是烈老贼故意招来捣乱的!”
  赤霞仙子传音道:“烈长老当年曾任南荒将军,这些蛮族对他极为畏惧。此次由他亲准入境,夷蛮自然乐得乘火打劫。”
  四人一边传音交谈,一边御风飞掠,转眼间距离赤炎山不过两三里距离;山势险峻,迎面压迫,仰望如此高山,自身渺小之感油然而生。
  远远望去,半山灯火辉煌,琉璃金光塔在月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金光闪闪,流彩变幻。树影浓荫之间,刀光耀眼,漫漫一片,镇守兵士似乎比黄昏时多上一倍。
  拓拔野传音道:“仙子,眼下城中的兵力部署究竟如何?”
  赤霞仙子淡然传音道:“烈长老此次蓄谋已久,志在必得;除了将南荒九大蛮族招入赤炎城外,还调遣了各地数十位一流高手。眼下琉璃金光塔由本族两大仙级幻法师因乎和不廷胡馀,以及十几位南荒凶人镇守。”
  听到“不廷胡馀”与“因乎”这两个名字,蚩尤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旋即露出兴奋之色。这两人乃是火族七仙中的两位极富盛名的仙级幻法师,成名极早,在荒外南海,也被贡为海上诸神之列。
  “不廷胡馀”精擅赤火仙法,武功超卓,居住在南海一个小小的沙洲上,但方圆一千二百海里的岛国都要对之朝贡,所行礼仪不下於朝贡赤帝。“因乎”号称“南风大仙”,居住南海极风岛,传说每当他吹响“紫炎风螺角”,则南海之上便要刮起南风。这两人都是极为狂妄自大的人物,想不到烈碧光晟竟能将他们同时招抚。
  蚩尤传音道:“那么赤炎山顶上呢?,又有什么高手?”
  赤霞仙子道:“烈长老、火正仙吴回、火浣仙红袍、玉勾双真,以及南荒蛮族高手。”
  赤霞仙子轻描淡写,将她所知的城中兵力部署一一道来,三人越听越是震惊。仅就她所知,赤炎山顶便有不下二十名一流、超一流的高手,近三千名剽悍蛮军;琉璃金光塔下两大超一流高手、十馀一流高手,以及近两千名蛮军。以这样的兵力,单凭他们四人,决计难以救出赤帝或是纤纤来;心中都更加觉得,最为稳妥可行的方法,便是潜入赤炎大牢,救出祝融与烈炎。磨刀不误砍柴功,有祝融与赤霞仙子相助,火族四仙便不足惧。
  拓拔野心道:“烈碧光晟为了今夜的‘祭神大典’,藉故遣散城中军民,将‘火族四仙’与南荒九大蛮族尽数调来,部署周密,对我们防范有加,定然经过了详密计划……”突然之间,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发强烈。总觉得适才米离让赤霞仙子将他们带往赤炎大牢时太过爽快。难道在那赤炎大牢中,也已经安排好了圈套吗?一念及此,登时冷汗涔涔。
  但是倘不能将祝融救出,即便有赤霞仙子相助,以四人之力要彻底破坏烈碧光晟的周密阴谋,对付这诸多高手,胜算仍然不高。况且眼下万千菌人虎视眈眈,势如在弦之箭,不得不发;即使那里是火海刀山,也只有闭眼往里跳,搏上一搏了!又想:眼下赤炎大牢中的防守必定最为薄弱,即便烈碧光晟猜到他们最先营救祝融,也不敢做此豪赌,将大部分兵力埋伏在赤炎大牢中。思及此,心中稍定。
  这时,听见赤炎山顶传来一声怪异刺耳的号角,继而鼓乐阵阵,密集如雷雨,跳跃如火焰,高低跌宕,伴着呜呜咽咽的刺耳号角,妖邪诡异;拓拔野几人无不听得心中发痒。
  赤霞仙子澄净明眸中飘过一丝阴云,脸上微微露出惊异之色,淡然道:“他们将时间提前了。”
  拓拔野、蚩尤闻言大骇,赤霞仙子道:“现在山顶已经开始祭神大典的前礼,推算起来,我们只有不到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了。”
  众人心中急怒交加,寒意森冷;耳中鼓声激越,密集如雨,仿佛一声声捶击在他们心上。
  当下四人急速飞掠—片刻之后出了街集,到达赤炎山西侧山脚。
  既出街集,四周房屋寥落,树木增多;大路逐渐转为崎岖小路,凹凸不平,两旁野草荒芜。
  沿着山势蜿蜒而上,怪石嶙峋,犬牙交错,时有巨石突兀横斜,挡住去路;两旁古树密集,浓荫绵绵,月光透过枝桠叶隙,斑点洒落;流萤飞舞,虫声如织,山顶的乐鼓声被山石隔挡,反倒淡远模糊起来。
  绕过一个峭壁陡崖,终於来到了火族关押重犯的赤炎大牢。身在险崖,山风凛冽,万丈裂谷横亘前方,裂谷中红光吞吐,映照着两侧山壁。对岸壁立千仞,中有玄冰铁索悬桥连接,峭壁上,一个巨大的石洞森然豁开,上书“赤炎大牢”四字,红光闪闪。石洞中,一扇玄冰铁门正往上徐徐打开。
  数十名红衣卫士疾奔而出,在石洞外拜倒,齐声道:“恭迎仙子圣驾。”
  赤霞仙子淡淡道:“起来吧!”翩然而行,拖着拓拔野三人从那玄冰铁索悬桥上走过。悬桥摇曳,叮当作响,一股炽热炎气直冲脑顶。裂谷下突然响起惊涛骇浪似的怪吼声;拓拔野朝下望去,只见那裂谷中火焰熊熊,无数蛇蝎纠缠盘绕,密密麻麻地蠕动,数十条巨大的火蟒突然箭般地怒射而上,长信卷舞,似乎想将他们卷落,但始终构不着,当空坠落,吼声益响。
  四人从悬桥而过,迳直穿入石洞,朝里走去。数十名卫兵紧随而入,玄冰铁门“铿唧”一声紧紧合上,四人的心中猛地一紧,洞壁上的两排火光随之蓦地一暗,重新跳跃奔窜。
  前方幽深曲折,灯火窜跃,明暗不定。刹那间,四人心中都闪过一丝茫然与寒意。他们究竟是走了一条捷径呢?还是自投罗网?但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算前面是地府鬼殿,也只有拼死一闯了。
  洞壁凹凸不平,光影跳跃;脚步声声,回音响亮。洞中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尽是极为雄壮骠悍的精兵,瞧见赤霞仙子纷纷拜倒。前方玄冰铁门次第打开,转眼间便过了六道厚达两尺的闸门。
  拓拔野与蚩尤一面行走,一面留心观察,将所有经过的闸门以及路线牢记於心;大约每两百步便有一个两尺厚的玄冰铁门,每道门都有二十名精壮卫士护卫。洞壁两侧每隔几丈便有一个由玄冰铁杆隔拦的深穴,穴中必有一只极为狂猛的凶兽,听见众人脚步声,立即狂吼着冲到玄冰铁杆前,跳腾嘶叫。烈烟石低头不语,苍白的脸上木无表情,一路行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一个卫士快步上前,弯腰随行,恭声道:“仙子,这些要犯关押何处?”
  赤霞仙子道:“他们与祝融、烈炎是一夥的,将他们关在一起,待到今夜庆典之后,一起发落。”
  那卫士连声应是,抢在前面引路,带着众人曲曲折折,往山腹深处行去。
  “铿啷”连声,玄冰铁门在身后次第关闭。
  过了片刻,石洞渐宽,灯火明亮,又过了一扇玄冰铁门后,四人便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厅堂中;厅堂四壁各有两条甬道,幽深延伸,厅中坐了百馀名精壮卫士,瞧见赤霞仙子连忙起身行礼。
  赤霞仙子四人随着那卫士朝着西侧的甬道行去;甬道狭窄,只容一人通过,两壁都是青黑平滑的玄冰铁,在灯光映照下闪烁刺眼的白光。赤霞仙子将霞光带蓦然收起,押送三人随着那卫士往里走去。
  眼看即将见到祝融与烈炎,四人心中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决意只要一见到祝火神与烈炎,便立刻救出他们,杀出重围。
  卫士突然站定,恭声道:“到了。”—人随之在狭窄的甬道中站定。那卫士伸手在墙上轻轻地拍了拍,“当当!”空洞的声音清脆响亮。
  不知为何,拓拔野的心中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祥预感,周身寒毛陡然竖起。
  正要提醒三人,忽然一凛,眼花缭乱,头顶似有千钧巨力陡然压下!继而脚下蓦地一空,摔不及防,立时掉了下去;眼前一花,耳中听到蚩尤等人的惊呼声,心下大骇,立时拔身疾跃,却已不及!一头撞到冰冷坚硬的玄冰铁壁上,脑壳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剧痛攻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拓拔野又惊又怒,猛地翻身跃起,火目凝神,四下扫望,只见四周漆黑一片,依稀可以看见身处斗室六壁浑然合一,竟是一个毫无缝隙的大匣子;手指弹击,铿然脆响,尽是厚逾两尺的玄冰铁壁。
  突然听见有人笑道:“四位辛苦了,烈碧光晟恭候多时。”声音亲切和蔼,彷佛就在耳边激荡。
 楼主| 发表于 2011-2-28 22: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拓拔野心中猛地一沉,终於还是被老奸巨滑的烈碧光晟候了个正着!刹那间,心中沮丧、懊悔、恐惧、愤怒交相混杂,大喝一声,猛地拔出断剑,激爆周身真气,重重地砍在玄冰铁壁上。铿然脆响,火星四溅,玄冰铁壁却是毫发无损。
  他震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心中寒意森冷,仿佛刹那间掉落深不见底的悬崖,心中自责懊悔,恨不能狠狠地搧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自恃聪明,但与这老谋深算的奸人相比,终究相差太远。自己谋划的每一步,无不都落在烈碧光晟的算计中;他不费一兵一卒,利用他们急功近利的心理,仅以一个甬道机关,就将他们尽数擒获!
  又听见烈碧光晟笑道:“赤霞仙子,你以圣女之尊竟然勾结外贼,盗窃圣杯。现在圣杯就在你身上,可谓人赃并获。等到今夜祭神大典之后,烈某便会请长老会给你一个了断。”
  突然哈哈笑道:“是了!倘若你们活不过今晚,被赤炎山神惩罚处死,那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他话音刚落,就响起嗡嗡嘈杂之声,像是赤霞仙子的声音,似乎又交杂了蚩尤的怒吼声,但杂乱模糊,听不真切。
  拓拔野又气又怒,想到眼下距离祭神大典不过一个多时辰,纤纤即将被这群奸人做为祭礼投入火山,登时如遭重锤,恐惧悲痛,猛地跳将起来;嘶声狂吼,眼泪竟然忍不住流了出来。
  悲怒之下,真气如海啸狂潮,汹涌澎湃,拳打脚踢,青光爆舞,接连不断地撞在玄冰铁壁上。火光爆射,“磅啷”轰响,震耳欲聋。真气在斗室之中反弹激射,大部分又回击到他的身上。但那火烧火燎的剧烈疼痛,竟比不上他心中万一。泪水滚滚,狂呼怒吼,连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发狂似地打了半晌,只觉身心交瘁,精疲力竭;喘着气,颓然坐在地上,汗水与泪水一齐从面颊上流下。拓拔野呆呆地坐了半晌,想着纤纤的笑脸,心中抽疼,一下接着一下,如此强烈而迅猛,仿佛心被一瓣一瓣地撕裂开来,烈火在喉咙熊熊燃烧,乾渴而疼痛;弓起身子,捧着头在黑暗中无声痛哭。
  好多年了,好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失控无助过。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迷茫无助的孩童。当他父母双亡,初次在山林中流浪,迷失於荒凉而陌生的暗夜时,他也是这般抱着头无声痛哭。
  滚滚热泪滑过脸颊,脑中不断地闪过纤纤的音容笑貌。她调皮俏丽的笑靥,插着腰说话的霸道神态,温柔痴情的眼神,撒娇时可怜巴巴的神情,还有那夜伤心欲绝、迷乱苦痛的眼睛……拓拔野喉咙窒堵,哭不出声,喘不过气。心中不住地想:难道又要失去她了吗?但这回倘若是死於火山烈焰之中,就算他有通天之能,收齐天下回生神草,也不能将她救回来了!
  心中痛不可抑,猛地站起身来,调整呼吸,将岔乱狂暴的真气逐渐收纳回拢。心道:“拓拔野!倘若你再这般婆婆妈妈痛哭流涕,又怎能救出纤纤来?”狠狠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大吼道:“纤纤!我要出去!我要救你出去!”这般怒吼了几声,心中那抑郁悲痛之意才烟消云散。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笑容,嘿嘿乾笑几声。然后又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响,由起初的枯涩乾涸逐渐变得圆润欢悦起来。哈哈大笑了一阵,心情登时大为轻松,微笑道:“烈老贼,你用这么个铁笼子就想困住拓拔野吗?”
  心想:“是了!我既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自然就能再从上面出去。只需找到机关,或是找到裂缝,就可以贯注真气於断剑,将它撬开。”突然想到那日在洞庭湖底,赤松子以断剑斩断紫火赤晶索,震塌洞庭山的威霸气势,心中大振,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虽然我比不上那赤老前辈,但离开这破笼子当不是什么难事。”
  精神大振,决计先仔仔细细搜索一遍这玄冰铁斗室,找出机关所在。当下气如潮汐,瞬间涌至右手指尖,又以火族法术“燃光诀”在指尖烧起一团火焰。他虽然不善火族法术,但真气强猛,指尖火光也颇为明亮。当下轻轻跃起,真气蓬然,吸附在顶壁上,借着手上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检查扫视。
  寻了片刻,终於在顶壁与周围四壁交接处发现细密的裂缝,心中大喜;忽然想起当日在无尘湖底,雷神便是以雷神锤猛然击裂玄冰铁壁的交接处,然后再以巨尾猛扫将之击碎,冲出重围。心中登时又是一阵振奋,连忙拔出断剑,贯注真气,想要插入缝隙之中。
  但那缝隙极为细小,试了半晌始终不得刺入,心下沮丧。
  当是时,隐隐又听见烈碧光晟的说话声,虽然声音颇小,但却丝丝脉脉钻入耳中。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欢喜地险些大呼出声,一个筋斗从顶壁上翻落,微笑着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拓拔野你当真吓得傻啦!既然能听见那老贼的声音,这破笼子就必定有透气孔!”
  当下借着指尖跳跃的红光,循着声音来处,在斗室中细细查寻。念力毕集,很快就找到了那声音来处。在两面墙壁的交接处果然有三个细小的圆孔!大喜之下,又想以断剑撬此,但剑锋太阔,依旧插不进去。当下又想以指尖灌注真气,将这细孔震裂,试了几回却殊无效用。
  正旁徨无计,忽听细微的“仆仆”振翅声在耳旁萦绕,抬头望去,一只小灰蛾正围绕着他指尖的光芒盘旋飞舞。莞尔道:“蛾兄弟,你也和我一样被关在此处了么?”心生怜意,指着那透气孔微笑道:“蛾兄弟,你倒可以从那里出去。”
  那灰蛾依旧环绕飞舞,朝着他的指尖飞撞不已。拓拔野笑道:“你可以出得去却偏生赖着不走……”心念一动,猛地顿住呼吸,惊喜莫名:“是了!倘若我是飞蛾岂不就可以出去了吗?”刹那之间,心中闪过一个极为疯狂的念头——以“元神离体寄体大法”将元神附在这飞蛾上,从透气孔中离开此地!
  心下狂喜,哈哈大笑道:“妙极!蛾兄弟,难道你竟是上苍遣来助我脱险的吗?”
  突然想到,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乃是极为凶险的法术,念力极高者虽然可以将自己的元神分离出躯壳,寄据他人身体。但若九日之内不回原身,则原身坏死,永不能恢复。而且寄体元神的弱点没有原身庇护,则弱点益弱。倘若所寄之身孱弱,对寄体元神也无庇护作用,极是危险。所以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虽然了得,不到万不得已极少人为之;像他这般想要寄体於小小飞蛾的,更加是空前疯狂。
  拓拔野心道:“倘若寄体於这飞蛾之后,被一个真气强猛的人一掌击来,避无可避,岂不呜呼哀哉?”这赤炎大牢之内,强手环伺,倘若运气不佳,以飞蛾之躯命丧他人掌下,那可是冤枉之极。又或者在自己寄体元神救出自己的真躯之前,真躯已遭火妖毁灭,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么?心下不由踌躇起来。
  沉吟片刻,突然心想:“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登时冷汗遍体。时间紧迫,当下不容多加思索,心道:“即便是化做飞蛾扑向烈火,也只有搏上一搏了!”更不迟疑,探手将那灰蛾轻轻拢在手心,凝神聚意,默念“元神离体寄体诀”
  念念有词,耳边轰然作响。然后一切杂音逐渐消隐,越来越寂静,终於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一片空灵,突然之间,意识飘飘,仿佛整个人悠扬飞起,如同三月春草,随着春风破土而去。元神积聚,似滔滔江水欢腾澎湃,顺着经脉直抵指尖,又由指尖集聚於一只小小的飞蛾体内。
  青光霍霍,从周围急速闪过。他仿佛飞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中。
  脑中又是轰然一响,忽然听见“噗噗”振翅之声,然后眼前一亮,重新清醒。
  眼前是五个包拢的手指,而自己果然成了指掌中的飞蛾!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首次使用这“元神离体寄体大法”,竟然就化做一只飞蛾,又不禁觉得滑稽。哈哈大笑,却成了嗡嗡低哼之声。
  当下从“自己”的五指之间挤了出去,振翅飞翔,绕着自己真身飞了一圈,见自己真身微笑闭眼怔怔站立,略有所思,更觉好笑。嗡嗡声中,朝着那三个透气孔飞去。
  拓拔野在一个透气孔边缘立住,扑打扑打翅膀,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那数尺长的透气孔竟仿佛成了几百丈的狭长甬道,从彼端透来刺目的亮光。烈碧光晟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响。
  所幸虽然寄体飞蛾,但念力真气都随着元神附着这小小昆虫之上。拓拔野聚集真气,在通气孔中急速行进,刹那之间便到了彼端出口。
  灯光耀眼,拓拔野扑打翅膀,突然升起扑向那灯火的念头,猛地明白这乃是飞蛾本性,顿住身形,莞尔微笑,嗡嗡作响。仔细打量,这里也是一间斗室,和适才自己所待的并无二致。只是四壁上多了四盏明灯,室内亮如白昼。
  斗室中盘腿坐了两人,面对着自己的是一个温文俊雅的中年男子,身着赭红色长袍,长眉细眼,目光炯炯,唇上两撇青须整齐挺秀,笑容亲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而背对自己的那人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玄冰铁链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时也看不出究竟是谁。
  只听那中年男子说道:“……眼下大局已定,你又何苦如此固执……”拓拔野听那说话声音,登时惊怒交集,这风度翩翩的男子赫然便是烈碧光晟!
  烈碧光晟道:“炎儿,在我眼中,你始终便如同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咱们叔侄一场,你难道竟要帮着那些不识时务的外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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