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网上自贸区”尝试

云和甜

2015年1月21日，浙江省十二届人大三次会议开幕。当天，浙江省长李强作《政府工作报告》时表示，2015年，大力发展信息、环保、健康、旅游、时尚、金融、高端装备制造等七大产业。“信息”被置于七大产业首位。李强强调：“把发展以互联网为核心的信息经济作为重中之重，加快培育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等产业，加快发展电子商务、软件、信息产品制造等产业。”
这份《政府工作报告》披露，去年浙江省网络销售5642亿元、增长47.6%。这一年，杭州企业阿里巴巴赴美上市，世界互联网大会在乌镇举办，李克强总理考察浙江时更专门走访“网店第一村”——浙江义乌青岩刘村。
这次考察，浙江收获颇丰。浙江省发改委主任谢力群日后回忆道：“李克强总理在浙江调研期间，给了我们六个方面的具体支持，这对浙江今后发展将起到关键性的战略支撑作用。”其中就包括——建立中国（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简称跨境电商试验区），即被相关专家俗称的全国唯一一家“网上自贸区”。
浙江省政协委员、浙江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副院长范柏乃在浙江“两会”期间告诉经济观察报，无论是编制跨境贸易商品负面清单，还是提高进出口商品通关效率，最终都是为了“放一池体制的活水，让更多的电商企业像鱼儿一样畅游”。
唯一跨境电商试验区
20日，杭州跨境电子商务进口平台“洋东西”的母公司泛远集团总裁王泉，在自己公司遇到一位“大客人”——国务院副总理汪洋。王泉事后回忆，汪洋对传统企业转型做跨境电商表示肯定。
尽管感到“荣幸”，但王泉不敢掉以轻心。汪洋来杭考察前两天，他专程到杭州海关下辖的经开区海关，洽商在该区域从事“保税展示交易”这一功能，“洋东西”所在的中国（杭州）跨境贸易电子商务产业园（简称下城园区），仍可望不可即。
国家海关总署网站显示，2014年9月3日起，上海自贸区的海关监管创新制度，开始在全国海关特殊监管区域复制、推广。经开区海关加工贸易科负责人22日告诉经济观察报，下城园区不属于海关特殊监管区域，因此不能享受到从上海自贸区复制、推广的“保税展示交易”功能。
下城园区属于“直购进口”模式，国内客户先下订单，境外商家再从海外仓发货，物流至少需要花1个礼拜；而特殊监管区域把“海外仓”搬到园区内，消费者上午下单，下午就能发货，本市隔天就能送达，本省第三天也能送达，物流效率跟国内电子商务几乎没有区别。
作为全国首个跨境电商产业集聚区，下城园区受到困扰的企业不止王泉一家。
一位接近浙江省政府决策层的知情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下城园区开园后，同样经营跨境电商的全国小商品市场义乌一度很紧张，官员们组团前来参观，但“了解流程以后放心了”。如义乌所料，受退税难等原因困扰，企业不愿业务入园，园区成交量上不去，截至2014年7月底，年成交额仅有500万美元。
谈到退税难，上述经开区加工贸易科负责人说，对于一些跨境电商出口企业，准备销往国外的商品都是从市场采购的，无法出具增值税发票，无法证明自己交过税，因此无法办理出口退税。杭州市质监局也在一篇新闻稿中表示，电商企业要求解决通关难、退税难、结汇难的呼声“十分强烈”。
基于此，去年底召开的浙江省委经济工作会议明确：“2015年，浙江将加快中国（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建设，建立跨境电子商务新型发展模式。”
“网上自贸区”构想
“跨境电商试验区被视为今年改革发展的重大突破口。”浙江大学经济学院常务副院长、浙江省国际经济贸易学会会长黄先海教授向经济观察报透露，创建中的试验区正在争取以下突破：
一是贸易规则变化。为解决结汇难、退税难问题，杭州方面正在争取网上交易的货物税、行邮税的税制调整，以降低交易成本。海关系统相关知情人士透露，杭州跨境电商试验区希望探索“不征不退”模式，即只要不要求出口退税，就无需补征此前的增值税。
二是增加保税功能。原先并未处于综合保税区范围的下城园区有望获得保税功能。拥有类似于上海自贸区的保税展示资格，从“通道”走向“实体区”。
三是探索跨境网上交易新规则。比如，借鉴上海自贸区经验，对跨境贸易新产品采取负面清单管理模式，按照“非禁即入”原则，划定监管边界，实现网上网下联动。总体趋势是，负面清单会越来越短，允许跨境网上交易的产品会越来越多。
实际上，在跨境电商试验区之前，杭州曾有一个更宏大的计划。国家海关总署原总工程师、国家信息化专家咨询委员会副主任杨国勋接受经济观察报专访时表示，大约一年前，杭州市向海关总署提出的是“网上自贸区”构想。
杨国勋表示，“网上自贸区”的总体考虑是，由线上货主直接申报并纳税；入区电商、支付、物流企业提供第三方真实佐证数据；口岸管理部门协同，直接给予合法进出的“验放”批准。线下除需抽查外，口岸物流无障碍通关。
他曾向杭州方面建议，“网上自贸区”和实体自贸区形成互补关系，更有利于海关、税务、工商、质检等部门建立跨部门、跨行业的“单一窗口”；试点企业不必物理位置迁移，不出国门就能“走出去”。此外，网上业务运作全程留痕，在改革试点中更透明可控，有利于避免偷漏税款。
不过据一位接近浙江省商务厅的知情人士表示，“网上自贸区”提法并没有得到上级领导支持，上海自贸区的投资负面清单、金融服务开放等改革方案，也没有出现在跨境电商试验区的申报方案中。
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史晋川认为，跨境电商尽管在贸易项下，但其资金结算会对跨境金融产生扰动，甚至不排除部分人利用资金流动进行套利。不叫“网上自贸区”，意味着国家对跨境贸易牵涉的投资开放、金融开放，态度谨慎。在其看来，自贸区是一个特殊监管区域，而互联网是没有边界的，监管部门没法将网上和网下的自贸区政策完全切割开来。
但杨国勋有不同看法。“跨境电子商务只需要现有的保税物流园区就能做了，我们要的就是没有边界。”杨国勋说，国务院已经明确，批准自贸区不是为了给特殊政策，而是为了搞制度创新。上海自贸区从28.78平方公里拓展到120.72平方公里，但扩得再大也有地域界线，会形成对周边地区的资源要素“虹吸效应”，这是不公平的。
万亿级产业
“发展信息经济、推广智慧应用”已成为杭州市的“一号工程”。从去年7月到今年初，短短半年内，杭州市围绕“一号工程”已召开多达四次领导小组会议。杭州市委书记龚正反复提及，李克强总理送给杭州“两个大礼包”——设立中国（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申请创建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简称“两区”），而“一号工程”是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两区”创建的核心支撑。
而在全省层面，在1个月前召开的浙江省委经济工作会议上，信息、环保、健康、旅游、时尚、金融、高端装备制造等七大产业被确定为浙江未来经济发展的主体，将作为加快经济转型升级的重点产业进行培养，“每一个产业届时都将有一名副省长专项对接”。“信息”被置于七大产业首位。
近期，浙江省长李强还专门撰文称，信息经济是支撑未来浙江发展的“7　大万亿级大产业之一”。未来，“努力实现从制造大省向信息经济大省的跨越，打造全国信息经济发展的先行区”。
“杭州希望在网上争取到更大的制度空间，获得制度的先发优势。”史晋川解读了浙江大力发展信息经济背后的逻辑：浙江经济长期依靠传统制造业+传统专业市场（如濮院羊毛衫、诸暨珍珠、永康五金等），应用型信息经济尤其是跨境电子商务平台，改变了商业模式和营销方式，能够更好了解和适应市场需求，从制造向研发、设计、品牌等高附加值环节转型。
李强也在上述文章中宣布，浙江省政府正深化“三张清单一张网”——一张政府的权力清单、一张企业投资的负面清单、一张财政专项资金的管理清单、一张政务服务网——为重点的政府自身改革，减少政府对资源的直接配置，减少政府对微观事务的管理，减少政府对市场的干预，主动完善政府服务与监管方式，不以任何理由阻碍企业创新的脚步。
史晋川对此认为，互联网绕开了限制实体经济中已有的准入规制，实现了体制机制的创新和突破。这恰恰是信息经济发展最大的空间——制度空间。他举例说，作为跨境电商的“航母”——阿里巴巴既没有核心技术优势，商业模式也不是首创，但它的优势是制度创新——构建了一个受“有形之手”干预最少的相对自由的竞争市场。网店店家不用再看工商、城管等执法人员的脸色。
对于“有形之手”，作为参与浙江多地政府机构改革咨询工作的专家，浙江省政协委员范柏乃教授则认为，市场主体越多，竞争越充分，企业的活力就越强，创造性就发挥得越好，成功的几率也就越大。只有“百家争鸣”“大浪淘沙”，激活市场和企业活力，让所有的市场主体都有机会参与跨境电子商务行业，才能提升杭州在全国和全球电子商务的地位。
<p>据经济观察报记者了解，目前杭州市成立了创建中国（杭州）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综试办），为独立于杭州市政府职能部门的临时机构。杭州综试办一位工作人员表示，跨境电商试验区还在申报过程中，不便接受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