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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iangyituo

[转载] 搜神记(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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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共工少主
远远地,听见更梆敲了五下,晨鸡寥落。
  尹祁公主倚立窗前,脸热如火,心跳似撞,怔怔地望着远处蓝黑色的天空,心事浮沉,思绪缭乱。
  这两间客房在主阁二楼的东南角,她与放勋在里间,敖少贤在外间。此刻,他正坐在木桶中以热水驱除“合欢香”蛊虫。热汽蒸腾,丝丝缕缕地穿过隔门,如烟弥雾绕。
  想起一路情状,想到适才情景,想到那双野兽般狂野的双眸,她心乱如麻,时惊时羞时慌时喜,低徊沉吟,从未有过的迷失茫然,仿佛宿醉未醒一般。被寒冷的晨风吹拂片刻,那躁乱不安的心情方始渐渐安定下来。
  隔窗眺望,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紫霞流舞,但天空依旧蓝黑昏暗。
  突然想到明天正午即将到达九蟒城,她的心突然一沉,感到一阵尖锥扎刺般的痛楚,蓦地一颤,险些不能呼吸。刹那之间,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希望突然发生些什么变故,此生此世永远不必再到九蟒泽去……
  但顷刻之间,又想到了病危的父王、重伤的放勋、悲戚的母亲,想到了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的帝国……她又怎能不前往蛇国,不作那紫蛇侯的王妃呵!
  “孩子,命运的司南不能由自己掌控,怪只能怪娘亲将你生在帝王家……”母亲那悲楚的声音倏然在耳边回荡,她视线陡然模糊,泪水冰凉地滑过脸颊。咬着唇,擦去眼泪,沉吟半晌,抛开那联翩浮想,走到放勋床前。
  黑暗里,只能听见他急促而浊重的呼吸。他开朗顽皮的笑容、挺拔俊秀的身姿……这一刻都瞧不见了。
  离京之前,是他自告奋勇作“赐姻使”,执意护送自己前往炎蛇国。“我要亲眼看着姐姐披上九彩霞帔,坐上百凤云车。今后那小子若敢欺负姐姐,瞧我不一脚把他踢到西荒极地。”他那时这么笑着说。
  尹祁公主坐了下来,摸着他长衫下那空空荡荡的裤管,心如刀绞,泪水止不住又流了出来。
  “姐姐……姐姐……小心……他……他……”放勋突然发出迷迷糊糊的呓语,周身轻轻地颤抖起来。
  尹祁公主一凛,又惊又喜,低声道:“放勋,你醒了?”探手摸他额头,险些惊呼出声。额头忽而烫如烙铁,忽而凉如寒冰,冷汗淋漓,比起片刻前为他泡澡驱蛊时,不知恶化了多少倍!
  她懼然大骇,下意识地起身冲往外间,一把将门推开,叫道:“敖公子!”
  隔门方甫推开,蓦地想起他正赤条条地浸泡在热水中,“啊”地一声,娇靥飞红,待要收手,已然不及。
  恰在此时,晨鸡阵阵,此起彼伏。窗外朝霞流舞,紫云合璧,万道晨光怒射喷薄,天地陡亮。
  红光映窗,水雾弥漫,地上洇了一大团水渍,数十只“合欢香”挣扎跳跃,闪耀着淡淡的蓝光。
  敖少贤正斜倚在木桶内沿,双臂懒洋洋地舒张,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胸膛,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入,愕然地正面相对,来不及作出任何调整。那束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斜照在他的脸上。
  尹祁公主羞不可抑,正要转身退出,忽然瞥见他的脸容,脑中嗡的一响,如被焦雷所劈,陡然楞住。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疤痕遍布,凹凸不平。额头正中,一条紫黑疤痕又直又长,与两道斜长浓眉正好连接,乍一望去,仿佛长了三条眉毛一般。双眸灿灿,闪耀着猛兽般凶狂桀骜的光芒,嘴唇紧抿,显得傲慢而又倔强。
  在晨晖里,这张脸如此丑怪可怖,却又是如此张扬生动,组合在一起,带着说不出的魔魅之力,摄人心魄,让人永志不忘。
  这张脸决不是敖少贤那俊秀温雅的脸容,但那双野兽般凌烈的眸子,又分明与昨日重逢以来,所见到的他眼睛一模一样!
  “你是谁?”尹祁公主陡然惊醒,但脑中却依旧迷乱一片,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喝问。
  那人错愕犹疑的神情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微笑,扬了扬眉,淡淡道:“在下就是敖少贤。只不过换了张脸,公主就认不得了么?”
  轻轻地举起右手,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须臾之间,他又变回了温润俊雅的敖少贤,只是那双眸子依旧闪着凶兽般危险的光芒。
  尹祁公主心中陡然一沉,仿佛瞬间掉入无底深渊,冷汗涔涔,森寒彻骨。
  思绪飞转,蓦地想起昨日以来的种种情状,他的眼睛,他的冷淡,他判若两人的谈吐行止……诸多可疑而未曾细想之处,此刻登时如飞花落叶,缤纷乱舞,纷至沓来……
  刹那之间,她脑中轰鸣,豁然大悟,惊骇地望着他,周身簌簌颤抖,摇着头,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喃喃道:“不……你不是敖公子!你不是敖公子!”
  那人双眸陡然冰冷,微笑道:“我不是敖少贤还会是谁?公主这一路担惊受怕,可别胡思乱想了……”话语森冷,连声音都突然改变。
  望着他那双桀骜狞厉的眸子,尹祁公主惊怒恐惧,已达顶点,咬牙不语,心中瞬间转过一个念头:立即背着放勋,离开这里!当下猛地转身朝放勋奔去。但惊惧太甚,脚下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哗啦!”水花四溅,那人赤条条地从水桶中冲起,闪电般将她提起,霍然掠到床上。
  尹祁公主呼吸一窒,已然被他抱在怀里,紧贴着那赤裸强壮的男性躯体,只觉得一个滚烫而坚硬的东西正紧紧抵着自己身体,蓦然醒觉,羞怒欲死,嘶声叫道:“救……”
  未及出声,眼前一花,那人蓦地捏住她的脸颊,低声厉喝:“住口!”俯头压下,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她脑中轰然,如遭电击,只觉一个火热柔韧的东西野蛮地橇开她的唇齿,蛇一般钻了进来,狂暴而放肆地舔舐她的齿尖和腔壁,带给她一连串的酥麻战栗,然后又凶猛地卷住她的舌尖,恣肆地吮吸……
  尹祁公主动弹不得,呼吸急促,任凭他捏着自己的脸颊,粗野而狂肆地吸吮自己,痛楚中夹杂着丝丝难以言喻的快意,心中悲苦、愤恨、羞惭混杂着种种莫以名状的情感,泪水汹涌而出。
  过了片刻,他渐渐松开捏着她脸靥的手,转而滑落到她的下巴上。
  尹祁公主恨怒已极,乘他不备,蓦地狠狠咬牙,那人痛吼一声,促不及防,险些被咬断一截舌尖,立时用力捏住她的颊颚。
  尹祁公主吃痛,方即张口,“啪”地一声脆响,脸上登时吃了一记热辣辣的耳光,眼冒金星,翻身滚落。
  不待她回过神来,那人又猛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硬生生拖了回来,劈手又是几记耳光,打得她几欲晕厥。
  “你若敢叫出声,我就将放勋碎尸万段,再将你先奸后杀,然后赤身裸体地抛在大街上,让野狗将你的骨头吃得精光。”那人扼住她的咽喉,贴着她冰冷的耳垂,一字字地淡淡说道。
  语调森然,冷厉如箭,竟似怀着刻骨仇恨,将她残余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
  青丝欲断,脸颊痹涨,奇痛攻心。尹祁公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俏脸雪白,泪水哗哗流落,不是因为那尖锐的疼痛,而是因为不可遏止的惊怒、凄楚与伤心。
  她与一只野兽同行一夜,却懵然不知,反为他柔肠百转,情丝绕结。一念及此,悲愤、羞辱、仇恨、苦楚、恐惧……犹如大浪狂潮,将她卷溺,令她窒息。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死在乱军之中,死在妖兽蛇箭之下,也胜于受这无穷无尽的痛楚与折辱。
  那人松开手,慢慢地吮吸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却象是冰冷的毒蛇滑过肌肤,周身寒毛乍起。
  这时,窗外人声交杂,脚步声隐约可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阳光斜照,明媚闪耀,满室亮堂。
  天已经完全亮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0: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她的心里却是无边的黑暗。
  “你杀了我吧。”她扭过头,浑身颤抖,哽咽地说道。她虽然坚强勇敢,但终究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到了此刻,业已接近崩溃。
  那人淡淡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死可以这么容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地苟活于世?”
  顿了顿,从堆积于地的衣服中取出一个青铜盒,轻轻一弹,盒盖开启,一只肥白如蚕的怪虫电也似的窜出,“啪”地一声,掉在放勋的唇边。
  怪虫蠕动了片刻,挤开他的嘴唇,慢慢地钻了进去。
  “你作什么!”尹祁公主赫然认出那蛊虫正是“灵犀蚕”,花容变色,又惊又怒。她虽然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最疼爱的弟弟,却是难以割舍。
  那人冷冷地一笑,扬眉道:“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非但不会让你们姐弟少掉一根寒毛,还会让你们在今天日落之前,完完好好地见到蛇国公。”顿了顿,灼灼盯着她,笑道:“但你若是敢耍一丝花样,我保证让你们生不如死。”
  尹祁公主心中一跳,寒意大起,蓦地明白他必定还有更加险恶的阴谋,要籍着自己姐弟二人进行。
  那人指头一挑,又从青铜盒里勾起一只“灵犀蚕”,捏开她的口颊,硬生生将蛊虫塞了进去。
  尹祁公主惊怒挣扎,无可奈何,只觉喉中一阵麻痒刺痛,一个滑腻腻的东西突然坠落肚中。
  那人站起身,赤身裸体,居高临下,冷冷地凝视尹祁公主。依旧是敖少贤的脸容,但神情却完全变了,狂野而冷酷。虎背蜂腰,肌肉纠结,浑身疤痕累累,就象择人而噬的饿兽,傲慢地打量一只无助的猎物。
  尹祁公主抚着红肿的脸颊,火烧火燎,心中的惊骇恐惧之意犹如这晨光里的阴霾,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越是恐惧,此人越是快意,当下强敛悲怒,渐渐平定下来,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淡淡道:“我不是说了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敖少贤。”
  尹祁公主知他不肯吐露身份,咬牙道:“敖公子呢?他……他在哪里?”
  那人重又弯下腰,象一只野兽似的蹲距在她的身前,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嘴角撇起一丝倨傲而残酷的笑意:“你说呢?龙爪水母若是这么容易对付,还能称作‘大荒十大凶兽’么?”
  尹祁公主虽然业已猜到,但听他这般说,心中仍是万针齐扎似的刺痛,想到那张温雅亲切的笑脸,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听说尹祁公主睿智坚强,没想到竟也这么多愁善感。”那人眼中闪耀着冷酷的泠光,微笑着叹了口气,淡淡道,“敖公子,看到这颗泪珠,你就算是立时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右手从衣裳袖袋里夹出一个冰蚕丝囊,光洁如雪,正是太古神物乾坤袋,以北海冰蚕丝与上古神树西海柜格松混丝所制的,可容纳百物。轻轻一抖,“砰”地一声闷响,光芒闪耀,一个人从乾坤袋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仆倒在尹祁公主跟前。
  尹祁公主“啊”地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脸容温文俊秀,双眼炯炯,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赫然竟是炽龙侯敖少贤!他周身僵直,似是被封了经脉,连话也说不出来。胸腹、双腿污血凝结,也不知受了多少处伤。
  尹祁公主又是伤心又是欢喜,泪水簌簌滚落,哽咽道:“敖公子,你……你……没死,真是太好啦。”心中忽地又是一跳,想到这人将敖少贤藏到乾坤袋里,自己一路的言语只怕都已落入他的耳中,登时脸颊烧烫。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鼓声阵阵,夹杂着笑语欢呼。
  那人耳廓一动,凝神听了片刻,扬眉道:“去往白象洲的船已经到港了,午时就可以出发。不过公主不必再乘这艘船了,过不了三五个时辰,你的公公和新郎倌就会敲锣打鼓地来这接你。大喜之日,公主还是开开心心地为好。”轻轻地擦去她的泪水,放在舌上舔了舔,嘴角牵起森冷而神秘的笑容。
  尹祁公主一颤,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咬牙道:“你说蛇国公会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而不答,拾起地上的衣服,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就在其转身之际,尹祁公主突然看见他的背上刺着八个殷红而狰狞的血字:“矢志不渝,天地可裂”,心中大震,脑中突然一片雪亮,颤声道:“你……你是共工叛党!”
  “矢志不渝,天地可裂”正是共工叛党的标志。相传当年共工一头撞断不周山,临死时,狂笑着以自己的鲜血在断岩上写下了这八个字。从此其余党便以此为号,呼应举事。
  那人陡然一僵,慢慢地转过身,双眸燃烧着烈火似的光芒,灼灼地斜睨着她,仇恨、快意、愤怒、悲郁……纷乱交呈。半晌,昂起头,傲然厉笑道:“不错,我就是共工的子孙!”
  尹祁公主又惊又怒,脑中迅速闪过这些年听说过的诸多名字,冷冷道:“共工子孙?你是古鼋、蛮仡,还是方野……”
  那人嘿然道:“妖魔小丑,莫与在下相提并论。”伸手缓缓地揭开人皮面具,那张丑怪而又魔魅的脸庞再次出现,额上疤痕狞厉地扭曲着,注目已极。
  尹祁公主突然“啊”地一声,心中剧跳,霍然想起一人来,咬牙道:“是了!你是三条眉毛的妖怪翊!”
  那人眉尖一跳,微微笑道:“微薄贱名,岂敢污了公主唇齿?这第三条眉毛也是让你们打出来的,可谓拜君所赐。”声音低沉、沙哑而清晰,仿佛是咬牙启齿,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共工败亡之后,党众分崩离析,形成八大股流亡军,各自拥戴共工八个子孙为主,内讧不休,割据对峙。这八个人也被称为“共工八嗣”。古鼋、蛮仡、方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近年来,他们的声名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翊。
  三条眉毛的妖怪翊。
  据说此人是七年前,九头蛇神相繇从帝京毫都的万箭之下救出来的,身上的伤痕多如黄河沙数,但最为醒目的却是额头上的伤疤,从头顶直贯眉心,就象第三条眉毛,丑怖狰狞。
  他深得相繇真传,生性桀骜凶狂,而又冷峻残酷,杀人如草芥,却绝非一味嗜血的莽夫,更象一只冷酷而机狡的猛兽。短短七年间,便从一个无名小辈一跃窜升为凶名昭著的叛党领袖。
  仅去年一年中,他便率军连破水蛇军三大劲旅,斩杀“翼蛇”田颥等四名帝国名将,风头远盖共工诸凶。便连共工其他党系,也对他畏惧有加,称之为三条眉毛的妖怪翊。
  想不到自己一路竟是与此人同行!尹祁公主倒抽一口冷气,突然觉得羞愤烦恶,几欲作呕。脑中思绪飞转,突然疑云大起,寒意森森:“桂林集处于白象、赤虎、炎蛇三国之间,他既是叛军首脑,为何自投罗网,带我来此?又为何将敖公子一同带到此处?难道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凶险目的么?”
  “砰乓!”
  此念未已,房门突然撞开,十数道人影急电似的飞冲而入,喝道:“逆贼受死!”刀光大作,纵横飞舞,朝着翊怒斩而下。
  几在同时,轰然震响,尘土迸舞,四面墙壁尽数震裂,又是几十道人影四面掠入,朝着尹祁公主与放勋扑来,呼喝道:“保护殿下、公主撤离!”
  奇变突生,电光石火。尹祁公主还未回过神来,满室已是杀气凌烈,寒光耀眼,看不清有多少人影交错奔窜;耳畔只听到“叮当”脆响,怒吼呼喝。双臂一紧,已被两人双双挟住,朝屋外冲去。
  当是时,只听翊哈哈一声长笑,尘土刀光中忽然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寒芒,夭矫如天龙乱舞。
  “吃吃!”绚光四溅,气浪迸扬。惨叫声轰然不绝,无数道血线激射抛洒。
  尹祁公主只觉身旁两人突然一松,发出两声凄厉狂呼,眼前一红,温热的血浆蓦地喷了自己一脸,仅剩两只断手依旧死死地抓住自己臂弯。她惊骇恶心,尖声大叫。
  混乱中又听呐喊四起,无数人叫道:“杀了反贼,救出殿下、公主!”黑影闪烁,刀光耀耀,顷刻间也不知有多少人涌了进来。
  尹祁公主又惊又喜,脑中一片混乱,但双腿发软,一时间竟迈不开步来。忽然想起陶唐侯与敖少贤尽皆不能动弹,心中一沉,叫道:“放勋?敖公子?”
  但此刻刀光剑影,人影纷纷,尘土如大雾弥漫,又哪看得清他们身在何处?
  正自心焦如焚,忽听翊哈哈笑道:“殿下在此,公主还不过来与他团圆?”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气旋扑面而至,尹祁公主呼吸一窒,登时身不由己地离地飞起,眼花缭乱,横空飞舞,蓦地摔入他的怀中。
  闻到那熟悉的男性气息,她的心中忽地一阵迷乱,既而立即醒悟,惊怒羞惭,怒道:“放开我!”想要奋力挣扎,却被他左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眼角瞥处,只见放勋躺在脚下,犹自昏昏沉睡。而敖少贤动也不动地靠在木桶旁,正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神情温柔平和,竟似没将周遭一切放在眼中。
  她心中一松,双颊飞红,蓦地一阵酸楚甜蜜。倘若昨日与自己同行的,当真是这温雅俊秀的侯爷,那该多好呵……但为何天意弄人,竟让自己与凶狂冷酷的叛党首领搅在一处?
  想到昨日以来自己懵然不知,对他怦然动心的诸多情状,尹祁公主耳根如烧,羞愤欲死,恨不得立即拔出“割虎刀”,朝这恶贼的心窝捅个透明窟窿。
  她气恨交加,抬头望去,却见翊昂然长笑,双眸凌烈,那张魔魅的脸容熠熠生辉,凛凛如天神,她呼吸一窒,心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莫名地感到一阵凄凉酸苦。
  思忖间,他长刀如飞,紫光电舞,气芒凌厉纵横,大开大合。屋内血肉横飞,腥气熏鼻,时有断头残肢呼旋着从她眼前飞过,片刻之间不知死了多少人。
  突然一道刀光飞甩贯出,“咻”地穿入敖少贤肩头,鲜血喷射。他眉头一皱,痛楚已极,却偏偏躲挡不得、发不出声。
  尹祁公主大急,叫道:“莫伤了敖公子!”但声浪轰然,噪音交杂,又有谁能听清?
  翊刀光飞舞,瞬间又将两名冲上前来的大汉当头劈裂,低头森然笑道:“嘿嘿,你的敖公子勾结叛党,卖主求荣,谁不想取他项上人头?”
  尹祁公主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什么?”
  翊微笑不语,真气蓬然飞涌,“轰”地一声,如碧浪奔涌,滔滔卷入长刀之中。刀身陡然紫光怒爆,眩芒激长,瞬间化为三丈余长的气刀,猎猎翻卷,光焰吞吐。
  “都滚出去罢!”他森然长笑声中,长刀横卷,紫芒冲天,破风之声如凶兽咆哮,仿佛蛟龙飞腾,神蛇怒扫。
  “轰!”
  眩光气浪层叠迸爆,尹祁公主眼前一花,双眸酸痛如刺,泪水登时涌出。屋内惨叫、惊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突然身下一沉,“啊”地失声,似乎被他抱着朝下坠落。
  再睁开双眼时,尘烟袅袅,土石簌簌,她已被翊挟在怀里。稳稳落地,放勋、敖少贤亦横卧脚边,安然无恙。
  转头四望,蓝天如洗,白云悠悠,惊鸟横空穿掠。四壁如倾,残垣横斜,几根立柱孤兀矗立。一根断梁晃了几晃,“啪”地一声,重重砸落,登时将地板打裂开来。
  偌大主阁竟被震得片瓦不剩。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尸横遍地,血流如溪,数十个伤者被压在石头、断木下,簌簌颤抖,呻吟不已。
  四周刀戈如林,人头耸动,沿着岛屿山坡密密麻麻地少说也有数千之众,瞧那服色装扮,大多都是白象、赤虎国军士,也有不少游侠商客。众人似是被这一刀的神威震慑,持戈张弓,畏缩不前,连地上的伤者亦不敢上前援救。
  翊昂首睥睨,长刀横肩,神情倨傲地横扫众人,嘴角挂着一丝森然笑意,扬眉淡淡道:“原来这就是‘归雁驿’的待客之道么?敢情‘宾至如归’说得是让客人归天喽?”
  众人轰然醒觉,纷纷破口大骂。“归你奶奶的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快快放了殿下、公主,否则老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但摄其凶威,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一个红衣大汉忽然阔步而出,提刀戟指,对着地上的敖少贤厉声怒骂:“敖少贤,枉我还当你是好朋友,一个劲儿地为你说好话!他奶奶的,勾结叛党,欺君犯上, 这等无耻之事也做得出来?老子今天要宰了你,拿你的心肝下酒!”
  尹祁公主惊愕不解,却听众人哄然附和,纷纷大骂,义愤填膺。
  一个青衣汉子愤愤道:“侯……姓敖的,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幸亏前夜诸侯军及时赶到,救了箭神公,若不是箭神公亲口相告,他奶奶的,你挟主投敌的丑行又有谁能相信?你居然还自以为天衣无缝,厚颜无耻地自投罗网?呸!你当我小五是傻子么?辣他奶奶的……”这人尖嘴猴腮,赫然正是昨夜领着尹祁公主进入驿站的伙计小五。
  众人七嘴八舌地叫骂道:“难怪人人都说龙族和叛军暗中勾结,原来果有其事!”“要不是你们这些海蛮子偷偷地接济,叛军哪来这么多粮食补给?哪能在云梦泽里窝藏几十年?他姥姥的,现在总算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呸!他们故意和叛军串通,不就是为了发横财吗?这几十年,云梦泽的水路交通可算是让这群龟儿子霸着了!”
  “臭小子,有种别趴在地上装死!快站起来捱老子一刀!”“他妈的,一刀哪够,千刀万剐还差不离。”
  敖少贤躺卧在地,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无奈,苦笑不语。
  尹祁公主越听越是心惊,眼看着翊站在一旁森然微笑、气定神闲,终于明白这三条眉毛的妖怪为什么要乔扮成敖少贤了!这偷天换日、张冠李戴之计好生恶毒!
  但不知逢蒙为什么要说是敖少贤挟持自己投靠叛军?心底森寒恐惧,轻轻地颤抖起来,脑中一片迷乱,一时之间不敢多想,大声道:“你们听清……”话刚出口,咽喉一痛,又被翊紧紧扼住,呼吸不得。
  众人惊怒交集,喝骂不已,警告他若再不松手放开公主,必将悔恨无及云云。
  翊乜斜众人,扬眉微笑道:“你们忙里忙外,布置了一夜,就来了这么些人么?赤虎神、飞象侯没来也罢了,白象七将、南荒十虎怎么一个也没来?区区两三千虾兵蟹将,也想救出殿下、公主?”
  众人神色尴尬,原以为以数千之众围袭一人,易如探囊取物,不想此人竟凶狂至此,己方死伤百余人,他竟毫发无伤。此刻见他手扣住尹祁公主咽喉,投鼠忌器,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当下一边互使眼色伺机而动,一边喝骂道:“杀鸡焉用牛刀?宰你这等角色,何劳我们国主亲临?”
  翊哈哈大笑道:“杀我共工翊或许不必惊动诸侯大驾,但公主和陶唐侯的小命都捏在我手里,赤虎神和飞象侯却迟迟不来相救,莫非因为公主是蛇国公的准儿媳妇,所以故意袖手旁观,想借我这三条眉毛的妖怪翊之手,拔掉眼中钉么?”
  尹祁公主心中一沉,惊疑不定。突然想起敖少贤前夜所言,难道其他诸侯果真对父王赐婚蛇国公之事心怀怨怼么?
  众人大怒,纷纷大骂不已。
  一个红盔彤甲的军将叱道:“妖贼休要信口雌黄,离间君臣!我们国主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前日听闻殿下、公主有难,国主立即亲率大军,扫荡北泽,将你们这些叛党落花流水,东躲西逃。接到鹰信后,我赤虎大军已经全速赶来,你此番是插翅也难飞了!”
  几个白象将领亦纷纷叫道:“赤将军说得是,公主切莫听这妖贼挑拨。为了及时解救公主与殿下,各诸侯国尽谴精锐,搜索北泽,桂林集里驻军也被调走许多。但一听说敖小子挟持公主,逃来此处,所有军队都往已回赶了,再过三五个时辰定可赶到……”
  忽听远处号角长吹,战鼓激越,仿佛浪潮似的越卷越近,似乎有万千大军正朝此处逼来。
  尹祁公主心中嘭嘭狂跳,循声眺望。“归雁驿”正好高踞岛东崖顶,茫茫大泽一览无余。
  只见万里碧天之下,金涛淼淼,风帆猎猎,近百艘蛇首船舰乘风破浪,正朝着龙牙群岛疾驶而来。那雷霆军号、震天战鼓便是从彼处传来。
  众人大喜,欢声雷动,叫道:“蛇国公,是蛇国公来了!”
  尹祁公主又惊又喜,怒视着翊,冷笑道:“瞧见了么?高辛诸侯才不象你们八股叛党四分五裂,内讧不休呢!”
  岂料翊不怒反喜,纵声大笑道:“你的公公和新郎倌来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他们撇下你这公主不要了呢!”双眸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光彩。
  众人愕然,尹祁公主突然想起他先前所言,心中陡地一沉,俏脸上的笑容登时凝结,大感不妙。
  那姓赤的将军喝道:“妖贼,你死到临头,还笑什么?现在放下公主,跪地求饶,或可赏你全尸!”群雄士气大振,纷纷挺戈持矛,呼喝逼近。
  翊扬眉嘿然道:“是么?你们睁大眼睛瞧瞧,那些又究竟是些什么船舰?”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炸响,一道红光从大泽破浪而出,直冲云霄。
  既而只听一声凄厉诡异的号角,仿佛凶兽震天咆哮,鼓声轰然激奏,呐喊呼喝之声排山倒海,震天动地,登时将先前的战鼓声陡然压过。
  众人大凛,纷纷循声望去,几人突然一颤,手中的千里镜险些掉落在地,失声道:“叛军!是叛军的舰队!”
  只见东面大泽号角激越,战鼓咚咚,又有数百艘大舰扬帆破浪,越驶越近,朝西湾城急速逼来。黑色旌旗缓缓升起,在晨风里猎猎招展。数百面黑旗上都绣着一条九头玄蛇,狰狞耀眼,翻舞如飞。
  与此同时,龙牙群岛四周的水面上,波涛翻涌,突然浮出数百艘玄蛇形状的潜水战舰,仿佛鲨群似的将百艘水蛇军船舰团团围住,火箭如飞,石弹抛射,朝着水蛇军疯狂袭击。
  “九头蛇神!”“是反贼相繇!”群雄大哗,刀戈摇摆,乱作一团。
  九头蛇神相繇是昔年共工旗下第一悍将,位列大荒十神之八,真气之强,法力之高,可称南荒第一。但他最令高辛王朝头疼的,并非他的超强修为,而是他对共工的耿耿忠心,以及神鬼莫测的兵法战术。
  他用兵奇诡,百战不殆,即使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也能屡屡从容逃脱。其部“玄天蛇神军”亦是共工八股中势力至为强盛的一支,近年来更是声势大张,俨然有一统八股,劫掠南荒之势。
  此刻其船舰数量远胜水蛇军,又以逸待劳,出其不意,胜败之数,已可预期。
  尹祁公主心中大震,森寒入骨,突然明白共工翊为什么要将自己挟持到这个边集,又为什么如此有恃无恐了。他的目标不仅仅不是自己与放勋,更是蛇国公。自己不过是将蛇国公诱入重围之中的饵食罢了!
  桂林集地理险恶,暗礁遍布,正是重兵伏击的最好所在。而诸侯大军多半仍在北泽,赶至桂林集至快还需半天行程。
  共工翊在此处设下埋伏,又故意将自己挟持至此,让小五放出风声,诱使蛇国公率军赶来。不但可一举重创孤立无援的水蛇军,更可将敖少贤与龙族推入难以辩白的境地,搞得天下大乱,诸侯离心。
  桂林集两湾城里仅有守军四千,其中又有近三千正散布在“归雁驿”四周,围堵共工翊。西湾城上仅存数百守军,倘若蛇神军顺势攻城,这些守军又如何能抵挡虎狼之师?更不用说协助水蛇军平乱杀敌了。
  但不知蛇神军是如何逃脱诸侯军的追剿,从北泽穿越封锁,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这里的?
  眼看蛇神舰队势如破竹,直抵西湾城下,众人登时慌乱起来,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前往救援呢,还是先奋力救出陶唐侯与公主。
  尹祁公主又气又恼,大声叱道:“你们还等什么?快赶回城楼,全力协助水蛇军退回城里!否则蛇国公一败,别说是孤家,你们全都没命啦。”
  众人凛然一惊,那赤将军喝道:“王将军、白将军,你们带着白象军和各位朋友赶回城楼。赤虎军弟兄们听令,咱们豁出性命,也要救出公主和陶唐侯来!”
  他这一声大喝犹如春雷,登时将众人震醒。
  群雄轰然应和,刹那间如潮水般分涌开来。两千余名白象国军士、游侠、商贾在数名白象将官的带领下,汹汹冲下山坡,奔过浮桥,朝城楼冲去。余下的七八百名赤虎军士抖擞精神,呐喊着将翊团团包围,不断收缩。
  “公主,他们想害死你呢。”翊嘴角牵起一丝森然笑意,右手轻轻一翻,“吃!”那柄四尺余长的弯刀流光溢彩,紫芒闪耀,照得尹祁公主几乎睁不开眼来。
  刀气如割,刺得她脖颈阵阵锐痛,几颗血珠微微渗出。她心下愤怒,胸脯起伏,冷冷道:“你杀了我吧。看你能逃出多远。”
  翊微微一怔,松开手,哈哈狂笑道:“杀了你逃走?共工男儿从来只有撞断的头,没有逃跑的脚。就算面对千军万马,我共工翊也绝不会后退一步。何况这区区八百乌合之众……”
  “呼!”一道人影飞冲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蓦地抱住尹祁公主翻身滚落,大喝道:“放箭!”赫然正是敖少贤。
  众弓箭手一怔,下意识地脱手离弦。
  “嗖嗖嗖!”乱箭齐飞,纵横电舞,朝着那兀自昂首狂笑的翊密雨似的攒集爆射!
  “吃!”翊的身上忽然碧光鼓舞,刺目夺人。众人眼前一花,蓦地听到一声如猛兽似的雷霆怒吼。
  “轰!”那团碧光陡然迸爆开来,汹汹如绿菊怒放,烟花炸舞,密集箭矢登时断裂迸弹,冲天激射。
  “咻咻咻咻!”断箭缤纷抛落、反射,去势如电,众军士猝不及防,登时有十几人惨叫仆倒。
  “杀了他!”赤将军怒吼着挥刀冲上,众人呐喊呼喝,潮水般地涌了上去。
  “快走!”敖少贤拉紧尹祁公主的手,一把抄起昏迷不醒的放勋,踉踉跄跄地朝前冲出,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险些跌倒。他适才蓄积了许久真气,以两伤法术奋力冲开被封闭的经脉,“足太阴脾经”与“足少阳胆经”亦因此重创,奔行太急,气血岔乱,立时有些支持不住。
  尹祁公主惊道:“敖公子,你没事吧?”
  他面色惨白,微微一笑,一时无法回答,只顾抱紧放勋,拉着她的手朝山坡下急奔而去。
  尹祁公主重得自由,心中喜悦不胜。全力飞跑,耳畔风声呼呼,夹杂着众人的呐喊,以及共工翊那龙吟虎啸似的声声怒吼。心中一动,忍不住回头望去。
  却见漫漫人群中,紫光怒放,刀气纵横,所及之处,惨叫叠声,血花乱舞。片刻之间,也不知有多少人横死于他的刀下。人潮分涌,节节败退,眼看要被他杀出重围。
  想到那张凶狂而又魔魅的脸,尹祁公主心中嘭嘭狂跳,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后怕与憎恨,隐隐之中,又夹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
  敖少贤急奔了片刻,呼吸渐渐均匀,真气也逐渐流畅起来,圆转随心,但双腿依旧剧痛如刀割,每踩一下便如尖锥扎刺,疼彻骨髓。但此刻情势凶险,顾不得许多了。当务之急便是将放勋姐弟送至蛇国公船上,奋力突围逃离。
  当下一咬牙,松开紧握着她的手,“呛”地拔出藏于紫玉腰带内的龙角弯刀,凝神聚意,默念解印诀。
  “呜——嗷”白光怒爆,从龙角弯刀中鼓舞冲出,瞬间化为一只虎尾银麒兽,张牙舞爪,腾空咆哮。
  “走罢!”他拉起尹祁公主,翻身跃上神兽,冲天飞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佳期如梦
风声呼啸,天旋地转,转瞬间已冲上碧虚长天。
  尹祁公主惊呼一声,又奇又喜,她虽然见过逢蒙、骆明、讙兜等人的封印神兽,但却从未亲身历验,此刻得与敖少贤骑乘这虎尾银麒,腾云驾雾,心中不由大为兴奋。
  阳光刺眼,秀发飞扬。她一手抱紧敖少贤,一手搂住昏睡的放勋,心里嘭嘭乱跳,朝下俯瞰。
  碧波浩淼,金光闪闪,黑礁历历,白帆片片。叛军舰队已将水蛇军包围分割,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疯狂猛攻。
  战鼓轰鸣,杀声震天。
  箭矢如飞蝗,如细雨,密集交错,火光点点跳跃,几艘战舰的风帆已经着火,在风中熊熊卷舞,劈啪作响。战舰接连相撞,船身倾翻,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掉入水中。
  叛军的潜水船数量众多,极之灵巧,泥鳅似的在水蛇军诸舰之间来回穿梭。忽沉忽浮,来回撞击水蛇军舰最为薄弱的侧舱。
  这些潜水船尖无不装备了极为锐利的大型玄冰铁矛,每次撞击,都摧枯拉朽似的划开一道道的口子。几个来回下来,口子越撕越大,侧舱不免迸裂,水浪由是滔滔倒灌而入。即便这艘水蛇军舰侥幸不沉,被守在一旁的叛军巨舰伺机猛一撞击,依旧不能幸免。
  反之,即便这些潜水船被水蛇军舰撞裂,伤亡也不过十数人而已。两相比较,水蛇军自然大为吃亏。激战片刻,水蛇军便有六艘战舰相继沉没,而叛军不过沉了四艘潜水船和一艘战舰。
  但尽管局势被动,寡众悬殊,水蛇军各船舰的士兵依旧各守各位,阵列严整,丝毫没有慌乱溃败的迹象。众舰之间统一协调,随着声声号角分合变阵,奋力作战。
  “敖公子,蛇国公的主舰在那儿!”尹祁公主俯眺片刻,终于看见一艘巨舰彩旗猎猎,火蛇图纹赫然醒目,正是蛇国公的旗舰“炎蛇号”。
  远远望去,这艘巨舰犹如移动的巍巍城堡,固若金汤。众桨如飞,整齐划一,在敌舰间隙之间昂然穿行。两舷强弩次第怒射,有条不紊,就连砲楼的石弹,也是严格依照令旗所指,准确抛射。
  众叛军船舰夹击不得,反被撞翻一艘,被迫仓皇避让;围集其下的叛军潜水船亦被密集火箭射得千疮百孔,毁坏沉没。
  敖少贤微微动容,心下激赏,忍不住叹道:“都说‘金蛇铁龙’,果不其然。水蛇军军纪严明,只怕更在我们龙族海军之上。”
  尹祁公主又惊又喜,笑道:“是啊,难怪蛇国公的水蛇军被称作帝国水军四大劲旅呢。就算这些叛军十倍于他,我看也奈何不得。”
  敖少贤微一定神,沉声道:“公主,抓紧了,别松手。”蓦一叱呵,驾御着虎尾麒麟朝着蛇国公旗舰急速俯冲。
  疾风扑面,猎猎生疼,浓烈的血腥气随之扑鼻而来。鼓声、号角声、波浪声、呐喊声越来越近,在耳边轰隆作响,震得尹祁公主的双耳都麻痒痹痛起来。
  突然,听到敖少贤喝道:“小心!”
  “咻咻咻!”锐风破空,乱箭纵横,也不知有多少飞矢朝着他们密集射来。
  虎尾银麒兽咆哮声中,敖少贤的龙角弯刀如厉电飞舞,银光流离,缤纷闪耀,在三人四周笼起一圈圈莹白的刀光气罩。
  “叮叮叮叮!”脆响悦耳,如密雨击檐,山泉出涧。万千箭矢触撞到刀芒气光,顿时反弹抛扬,四散飞舞,偶有穿入,立被绞断,寸寸激射。
  四周火星爆射,银光朵朵。尹祁公主不敢多看,闭上眼,心中怦怦乱跳,紧紧地抱住敖少贤。
  那宽厚温暖的背脊仿佛一面大山,让她依靠其下,莫名地心安气定。海松木似的清爽香气从他身上丝缕散出,钻入她的鼻息,如此好闻。四周那狂乱躁动的喊杀声、号角声似乎突然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一下比一下清晰。
  不知何以,她又忽然想起那三条眉毛的妖怪翊,想起他那狂野、阳刚而又危险如猛兽的气息,心中陡然一跳,一股夹杂着恐惧的酸楚怒意轰然窜了上来,烧得她双颊如火,耳根滚烫,突然想道:“也不知他被众兵士杀了没有?”蓦地转头朝岛上望去。
  身在半空,急速冲落,四周箭雨火光,影影绰绰,哪能辨得清方位、瞧得见他的身影?
  当是时,只听敖少贤高声叫道:“东海敖少贤,护送陶唐侯、尹祁公主来此!”
  又听见一阵轰然呼喝,夹杂着几声惊呼,神兽怒吼,人影闪烁,蓦地微微一震,已经降落到“炎蛇号”的甲板上。
  刹那之间,甲板上的众士兵全都顿住了动作,万千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惊疑、警惕、愤怒、漠然……交相陈杂。满船寂寂无声,只听见风帆猎猎鼓舞,呼呼作响。
  尹祁公主面上微微一红,突然想到自己此行遍历坎坷,终于到达“炎蛇号”,心中酸甜苦辣,也不知是悲是喜。
  敖少贤翻身跃下,又将她与放勋轻轻抱了下来。
  一个虬髯将官忽然喝道:“白蟒营将士听令,快将叛贼敖少贤拿下!其他人继续作战,不要分心。”周围军士如梦初醒,“呛然”连响,数十名白衣士兵呼喝着拔刀涌上,将敖少贤团团围住。
  虎尾银麒兽大怒,昂首咆哮,环绕回旋,将众人逼得连连后退。敖少贤却斜提弯刀,微笑不语,丝毫反抗之意也没有。
  虬髯将官喝道:“给我拿下!”众兵正欲冲上,尹祁公主眉尖一蹙,叱道:“住手!孤家在此,你们谁敢拿他!”
  众兵士不敢上前,纷纷回望那将官。虬髯将官将信将疑地盯着尹祁公主,沉声道:“下官李远图,不敢冒犯公主。但眼下情势非常,敢问姑娘有何证据可证明身份……”
  尹祁公主大怒,双靥飞红,喝道:“放肆!”她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竟被怀疑身份,一路上的辛苦、委屈、恼恨瞬间爆发出来,气得微微发抖。
  忽听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道:“李将军大胆!公主亲临,还不立即接迎护驾!”众兵士一凛,纷纷后退。那李远图急忙伏身拜倒。
  人流分涌处,一行人大步赶来。当先一个紫衣老者玉冠锦带,面如重枣,红须似火,丹凤眼神光闪耀,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正是当今“天下六公”之一、位列“大荒十神”的蛇国公烈定侯。
  “老臣烈定侯接驾来迟,万请殿下、公主恕罪!殿下、公主安然无恙,实乃苍生之幸,更是我炎蛇国之幸!”他拜伏在地,激动之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众人见状再无疑意,纷纷拜倒行礼。敖少贤急忙封印神兽,侧身让开。两舷战士则回身微一行礼,立时又卫守原位,奋力与猛攻而来的敌船周旋苦战。
  “多亏神公还记得孤家模样,否则孤家没死在叛贼手中,反要被李将军抛入云梦泽啦。”尹祁公主冷冷道。
  李远图“咚咚”叩头,大声道:“下官有眼无珠,冒犯公主,请公主治罪。”
  尹祁公主怒气少减,淡然道:“罢了,小心行得万年船,你也是奉命行事。都起来吧。”
  这时四周锣鼓齐鸣,角声高越,越来越多的叛军战舰朝“炎蛇号”围拢而来,仿佛围墙似的将其层层困在中央。隐隐听见贼军叫道:“击沉炎蛇号,杀了烈定侯!”“绞死陶唐,凌迟尹祁!”
  乱箭齐飞,纵横密舞,“咄咄”之声大作,纷纷穿入船板、舱壁,嗡嗡震动。两舷战士高举盾牌抵挡,数十名军士避之不及,登时中箭摔落水中。火箭飞处,帆布、草杆立时“呼啦”一声着起火来。
  “保护殿下、公主,冲出西湾!”烈定侯亲自挡在尹祁公主身前,抱起放勋,紫袍飞舞,掌风如狂,红光怒爆,射来的箭矢远远地便被震碎炸射,散如齑粉。
  众士兵士气大振,高声呼唱战歌,举着盾牌,护卫尹祁公主一行往主舱中退去。
  到了指挥舱中,烈定侯将放勋小心翼翼地躺放在皮垫上,请尹祁公主坐定。众将一一前来拜见。
  听到“紫蛇侯烈文英拜见公主!”尹祁公主与敖少贤齐齐一震。却见他高大俊朗,眉目挺秀,在黑盔紫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脸如冠玉,英姿勃勃。
  尹祁公主双颊一红,微微有些忸怩,心道:“十年没见,原来他也不再是从前那涎皮赖脸讨人嫌的少年了。”突然又想到共工翊那句“新郎倌”,登时双靥滚烫,莫名地有些愠恼恚怒。
  烈文英见她脸如桃花,说不出的清丽娇艳,心中怦然,忍不住笑容浮动,乘着众人不备,低声道:“濯雪妹子,十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尹祁公主素来不喜轻浮之人,听到此言,双眉一蹙,些须好感立时又荡然无存。想到今日之后要与此人长相厮守,心中又是一阵气苦刺痛,忍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烈定侯朝敖少贤微一行礼,沉声道:“炽龙侯一路护送殿下、公主,劳苦功高,孤家感激不尽。但不知兵相箭神公有何误会,两日前以‘尚方宝剑’传令诸侯,说阁下挟持殿下、公主,投敌叛乱,明令诸侯一经遇见,立即捆缚发落。帝命难违,孤家只有得罪了……”
  尹祁公主叫道:“且慢!”
  众人一愕,尹祁公主道:“若不是敖公子一再舍命相救,孤家早已死在叛贼手下。他功劳巨大,神公不赏反罚,是何道理?”当下将两日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讲到自己与共工翊独处的段落时,脸颊烧烫,又是羞怒又是气恼,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起来。一些细节自然隐去不提。
  众人听得耸然动容,烈定侯沉吟道:“原来如此。老臣也诧异以炽龙侯的人品口碑,何至于此。敢情是叛贼蓄意陷害炽龙侯,离间龙族与大荒诸侯。但是……但是既是兵相亲口命令炽龙侯护送殿下、公主离船,为何他又要……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衷么?”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调虎离山,张冠李戴,借刀杀人,移山填海。在下愚钝,迟迟方才想通。但神公英明睿智,又怎会想不明白?”
  众人闻言大震,烈定侯的目中精光一闪即逝,沉声道:“炽龙侯请说。”
  敖少贤直视他的双眼,淡淡道:“大荒十二国中,熊、鹰、牛、马四公都是皇亲,金兔公又是常仪后之父,势力煊赫。彼此之间虽有不和,却尚能共处。狼、羊、虎、象、猴五国,大多柔弱势微,各有依附,不足为患。而我龙族盘踞东海,素被朝廷认为桀骜不驯的化外之邦,蛇国公原是共工部属,雄距西南,向来备受猜忌。陛下宽厚仁慈,自然不会对我们两国有所不公,但其他皇公的想法,蛇国公难道还不明白么?”
  蛇国公双眉间紫气一闪而逝,目光炯炯,沉吟不语。
  敖少贤目光一转,凝视着尹祁公主道:“公主不觉得奇怪么?陛下病重、公主赐婚的消息分明是宫中绝密,为何竟闹得天下皆知?自从离京以来,公主一行又为何屡屡遭遇狙击?那夜我们乘坐的是隐形潜艇,为何竟甩脱不得妖兽、叛军?……为什么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叛军掌控之中?”
  尹祁公主越听越是心寒,隐隐之中感到强烈的不安,心道:“难道我们之中果真有内奸么?”突然想起共工翊所言,脱口道:“是了,合欢香!叛军是循着蛊虫香气一路追来的。”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那么是谁下的蛊呢?”
  尹祁公主惊疑不定,突然闪过一个人的影子,脑中嗡的一响,骇然惊怒,却又不敢相信。
  敖少贤淡淡道:“东荒第一神医的巫尹一直陪伴在公主左右,以他的修为造诣,又为何查不出公主体内有了蛊虫?”
  众人大凛,尹祁公主微微一颤,花容瞬时雪白。巫尹!难道真的是他么?不错,除了巫尹,又有谁能将“合欢香”神不知鬼不觉地投到他们身上?突然想起共工翊那精巧绝伦的人皮面具,想起他塞入自己与放勋口中的“灵犀蚕”……难道那些……那些也是巫尹给他的么?一念及此,当胸如被重锤擂击,几乎喘不过气来。
  敖少贤忽然话锋一转,道:“公主还记得在下前夜在船上所言么?”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2:40 | 显示全部楼层
尹祁公主定了定神,蹙眉道:“公子是说……说我与陶唐此行之事么?”原想说“赐婚”二字,但脸上一红,旋即改口。
  敖少贤点了点头,朝着烈定侯行礼道:“不错。那时在下斗胆胡言,认为陛下在这微妙关头将公主赐婚紫蛇侯,虽是怀着恩宠之心,只怕会适得其反,将蛇国公推到风尖浪口,受诸侯嫉恨,平添大乱……”
  烈文英大怒,喝道:“一派胡言!我看你才是妒恨昏头,竟敢肆意诋毁陛下恩德,离间君臣,其心可诛……”
  “住口!”蛇国公突然一声大喝,震得烈文英噤声不语。他丹凤眼中神色变幻,凛凛生威,沉声道:“炽龙侯,请直言。不必再迂回顾虑。”
  “敖某横竖已是反贼重囚,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顾虑什么?”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公主,敢问此次赐婚之事,是谁一力促成的?”
  尹祁公主低声道:“是……常仪后、三苗公和箭神公向父王一再奏请的。”
  敖少贤淡淡道:“难怪前夜在火龙王上,我力陈此事时,箭神公竟会震怒若此。”
  顿了顿,徐徐道:“诸位不觉得奇怪么?三苗公讙兜是青鹰国主,与蛇国公似乎素有嫌隙,为何竟会反常请帝喾赐婚给自己的夙敌?常仪后是太子挚的母亲,又何以大方若此,促使庆都后的女儿嫁给天下六公之一的蛇国公之子?”
  众人闻言无不大震。尹祁公主心中一颤,失声道:“你……你是说……”
  既已出口,敖少贤再不迟疑,续道:“边荒之乱,起于宫墙。敖某虽然不在帝京,却也知道陛下四后之中,常仪后与庆都后最受恩宠。常仪后是金兔公之女,金正之妹,又是三苗公的表妹,就连素以公正严明著称的箭神公,也成了太子挚的师父,她的权势比之皇后姜嫄,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偏偏庆都后是蛇国公的族妹,陶唐侯与公主又极受陛下喜爱,虽然挚是太子,但常言道‘天威莫测’,不到最后一刻,焉知鹿死谁手?”
  “陛下病危,常仪后、三苗公等人一反常态,奏请将公主赐婚紫蛇侯,表面看起来,似是安抚蛇国,平定动荡局势,其实却是调虎离山,借刀杀人之计。”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尹祁公主面色惨白,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到了此刻,敖少贤也无意再吞吐其辞,朗声道:“不错。依在下看来,此次帝使赐婚不过是常仪后、箭神公与三苗公等人的阴谋而已,旨在让蛇国公与我东海龙族成为众矢之的,置殿下、公主于死生难料之地,借叛军之刀,除灭异己,夺权篡位!”
  众人轰然,齐齐变色。
  敖少贤朗朗道:“若不是常仪后等人自泄机密,天下人又怎么知道陛下病危、公主下嫁紫蛇侯?叛军又为何如附骨之蛆,一路狙击?箭神公带着殿下、公主乘坐龙舟,似乎是迷惑叛军,甩脱追踪的妙计,其实却是移导祸水,诱使八股叛军死拼龙舟商船,斗个两败俱伤。他故意受伤,让在下带着殿下与公主逃离重围,却又矢口否认,咬定是在下挟持公主,投敌叛变,其陷害我龙族之心昭然若揭。各位都是明眼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尹祁公主心烦意乱,惊怒骇疑,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在她心底深处,这些念头未尝没有想过,但她单纯善良,每一触及,立即便被自己否决,从来没有深想。此刻被敖少贤这般剖析,登时如伤疤被猛力揭开,恍然剧痛,锥心彻骨。
  蛇国公缓缓道:“炽龙侯言下之意,是说这一切都是常仪后、箭神公等人与叛军勾结,设下的圈套么?”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勾不勾结,在下可不敢断言。但叛军对箭神公的意图想必心领神会得很,也算是各取所需,合作无间了。就说今日罢,三十六堡精兵都在箭神公的指挥调度之下扫荡北泽,若不是箭神公大开方便之门,相繇的叛军为何能轻而易举地突破诸侯军的重重封锁,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辗千里,在这里布下重重埋伏?”
  众将大凛,议论纷纷。
  敖少贤道:“紫蛇侯将成为驸马之事早传得沸沸扬扬,有谣言还称一旦陛下驾崩,陶唐侯将即位为帝,蛇国公也将封为‘辅国公’,权倾大荒。天下妒恨神公、期盼炎蛇国快快倒霉的,也不知有多少千数。贼酋共工翊敢于如此有恃无恐,伪装成敖某,只身带着公主自投罗网,只因算准了蛇国公必会尽快赶来相救,更算准了蛇国公必定孤立无援,了无呼应。”
  顿了顿,淡淡道:“一旦叛军得胜,箭神公与诸侯各军大可以声称当时在北泽被其他叛军所困,不及赶来援救。这么一来,常仪后与箭神公不仅借刀杀了殿下、公主与神公,还可将这一头污水泼到我敖少贤与龙族头上,乘机加以治罪,除掉第二个眼中钉、肉中刺,同时又削减了叛军的实力。正可谓一箭数雕,再好也没有了。”
  听到此处,众人无不凛然惊惧,冷汗涔涔。
  尹祁公主心乱如麻,柔肠似绞,想到连日来的情状,诸多疑窦豁然贯通,脸色雪白,娇躯微颤,险些站立不住。
  常仪后倒也罢了,对箭神公,自己姐弟向来颇为尊重信任,即便是与之抬杠,也只是使使小性子罢了。所以此次南行,才恳请由他亲自护送。想不到人心叵测,他竟奸狠若此!若不是此刻听敖少贤层层剥笋似的剖解抖搂,她又怎能相信?一时惊骇悲楚,伤心愤怒,莫以名状。泪珠倏然划过脸颊,流入嘴里,又麻又涩又苦。
  舱内寂寂,众人凛然无声。只听见外面轰鸣阵阵,杀声震天,鑫战正酣。
  蛇国公重枣面紫红如霞,浑无表情,默然半晌,突然喝道:“来人,将炽龙侯拿下,捆绑送往帝京,听候陛下发落!”
  众人一惊,失声道:“主上!”尹祁公主更是芳心震颤,不明所以。
  烈定侯沉声道:“敖侯爷,你适才所言毫无真凭实据,全属臆断推想。你若问心无愧,便随烈某前往帝京,在陛下面前与箭神公对质。倘若你所说的字字是真,烈某立即自断左臂,向你赔礼谢罪。但如果你所说的都是离间中伤的诳语,烈某便砍下自己的左臂,连并你的脑袋,向箭神公谢罪!”
  敖少贤却似早有所料,微笑不语,也不反抗,听任蛇国众将以金蛇骨丝将他紧紧捆缚起来。
  尹祁公主又惊又恼,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舱外传来一声轰雷似的狂笑:“赤练蛇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轰!”船身剧晃,舱壁炸裂,十几个蛇国将士惨叫着倒撞而入,“砰砰”连响,接连断头折骨,血肉模糊。
  众人大惊,几个将领失声叫道:“相繇!”尹祁公主心中一沉,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凶魔终于来了!
  烈定侯喝道:“保护公主、炽龙侯!”亲自背起放勋,抢身朝舱外冲去。众将轰然应命,将尹祁公主与敖少贤重重夹护,紧随其后。
  刚到舱门口,只听“呼”地一声,碧光刺目,狂风扑面。奔在最前的几个军士哼也未哼,突然炸裂开来,肢体飞散,连着飞洒的鲜血,从尹祁公主四周擦飞而过。她呼吸一窒,几欲晕厥。
  混乱中只听蛇国公一声大喝,一道紫光怒旋飞舞。“嘭隆”一声巨响,光芒怒放,气浪迸卷,舱中陡然一亮,光怪陆离。
  “噶啦啦”脆响迭爆,整个主舱四壁仿佛瞬间被龙卷风掀起,陡然片片翻飞,冲天而去。站在旁侧的将士惊呼怪叫,身不由己翻腾倒转,直冲云霄。
  “好一个‘炎蛇逆天刀’!赤练蛇儿,几年不见,老朋友听说你儿子要娶皇帝老儿的闺女了,专程来送彩礼,你不领情也罢了,怎么一见面就拆房揭瓦,赶着我走,多让人伤心哪。”
  说话间,一个人影呼啸着翻身飞起,高高地倒挂在主桅,叉着双手,悠悠晃荡。那人乱蓬蓬的头发,棕黄色络腮胡子,一双铜铃大眼闪烁着淡淡的绿光,虽然嬉皮笑脸,但那笑容却让人莫名地心生惧意。想来便是被称为大荒第一凶神的相繇。
  尹祁公主只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意夺神摇,心中森寒恐骇,嘭嘭乱跳,突然想起那野兽般的共工翊,与这相繇果然有些相似。
  蛇国公紫衫鼓舞,凝神聚气,将尹祁公主等人护在身后,淡淡道:“不敢。庙小檐低,供不下你这座大神。”
  相繇哈哈狂笑,翻身一转,坐在桅尖上,翘着二郎腿,一荡一荡,笑道:“我知道了,今天是你儿子大喜之日,定是触景伤情,又想起从前被我一不小心捏死的娃娃了。嘿嘿,你这人气量太小,这么多年还仇哪。大不了哪天我赔你一个儿子就是……”
  “住口!”蛇国公蓦地一声怒吼,面色紫涨,双眼直欲喷出火来。众人耳中轰鸣,惊骇无已。蛇国公镇定稳健,从未如此雷霆震怒,此番大吼,必是悲愤已极,难以遏制。
  相繇“哎呀”一声,似乎被他吓着,突然双眼翻白,从桅顶直挺挺地摔了下来,急坠而落。眼看就要撞在甲板上,忽地翻身卷转,顺势将七八个军士横扫下水,脚尖一勾,悠然坐在船舷上,哈哈大笑。
  烈文英大怒,喝道:“杀了他!”众军士轰然应命,潮水似的围涌而上。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惨叫迭起,人影缤纷,数十名军士倒飞冲撞,血光迸舞,瞬间横死当场。
  他拍拍手,哈哈笑道:“小娃子不知天高地厚,草荐人命,可惜可惜。”众人大骇,一时不敢上前。
  蛇国公右臂轻轻一振,“呼”地一声,衣袖鼓舞,一道耀眼紫光冲天爆舞,急旋飞转,化为五丈来长的紫气光刀,气焰吞吐。冷冷地凝视着相繇,沉声道:“你们全都退下,全力杀敌。他就交给孤家对付。”
  众将轰然应诺,各自分散,指挥部众杀敌。只留了二十余名身着紫衣的高手由烈文英带着,守卫在尹祁公主与敖少贤身旁。
  此时大泽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沉船跌宕,浮尸飘摇,鼓号呐喊之声震耳欲聋,双方已激战至最为关键的时刻。
  水蛇军的船舰只剩下四十来艘,在叛军两百来艘战舰、潜水船分割包围、夹击冲撞下,阵形全无,只能各自为战,局势险恶。
  “炎蛇号”被十来艘敌舰死死包夹,前后相抵,动弹不得。下方数十艘叛军潜水船不断地轮番撞击侧舱,坚硬的玄冰铁皮夹板在无休止地攻击下,“劈啪”脆响,也开始逐渐破裂。舷舱内的桨手们纷纷收回长桨,换成长矛铜叉,奋力地戳刺潜水船,苦苦反击。
  乱箭飞舞,石弹交错,船上到处都是飞窜的火焰。无数叛军从架梯上、钩索上爬了上来,被守在船舷的蛇军将士竭力砍杀,顿时“扑通”、“扑通”地摔入水中,波浪摇荡,鲜血一阵阵地漾开。
  刀光闪耀,人影交错,不断地有人仆倒,不断地有人坠落。
  但敌军人数众多,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后,终于还是冲上了甲板,发动更加疯狂的猛攻。蛇军战士高唱战歌,组成一排排的人墙,浴血死战。
  风声呼呼,帆布猎猎,战歌嘹亮地响彻回荡,合着那凄烈的旋律,人头、断肢在半空飞旋抛舞,悠悠翻转,滚落在甲板上,或被人一脚踢开,或被踩得稀烂。鲜血飞溅,红雨似的纷扬洒落。 尹祁公主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烈的景象。在这么近的距离,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无数骨骼断裂的声音。浓烈的血腥气压得她透不过气,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纷乱的人影,刺眼的刀光,还有那弥漫飞扬的鲜血。整个天空都仿佛被烈火和血光染成了赤红的颜色。 但是此刻,她的心里没有恐惧或惊骇,只有茫茫的愤怒与悲楚。  翘首望去,半空中,蛇国公和相繇的身影交错飞舞。紫光旋转,碧芒闪耀,犹如两条光蛇在蓝天下绞缠腾舞,每一次相撞,都迸爆开绚丽的气浪,又仿佛一朵朵彩菊在这秋日长空重叠怒放。 蛇国公与相繇同列“大荒十神”,“炎蛇逆天刀”与“九蛇碧光刀”又均列“天下七大光刀”,旗鼓相当;彼此更是数十年故交,知根知底,此番相战,无不全力以赴,各逞生平绝学,杀得难解难分。
  相繇哈哈笑道:“痛快!痛快!好久没打得这般痛快了!可惜你今日一死,相繇从此就少了一个对手,再难有如此痛快的时候了。”碧光炽烈,陡然怒爆,光刀化为九头蛇形,呼啸扭曲,狰狞扫舞。
  蛇国公沉脸不答,背负放勋,御风抄步,翩翩如神仙。“炎蛇逆天刀”受对方真气所激,亦变得越发猛烈刺目,夭矫奔腾,大开大合。 相繇一边激斗,一边嘿然笑道:“赤练蛇儿,低头看看,这些小蚯蚓已经快被我的儿郎杀得精光啦。你败局已定,还作什么困兽之斗?如果现在投降,瞧在往日情分上,我不但可以饶你一条性命,还可以封你为左相,和我一起辅佐少主……” “住口!”蛇国公大怒,喝道,“烈某如若甘心与你这等凶残奸贼同流合污,又何必等到今日?你我之间,今日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云梦泽!”
  相繇哈哈大笑,双眸凶光闪耀,接连猛攻,扬眉道:“既然你自绝生路,那就别怪相某不念旧情了。你以为今日还有谁会来救你么?天下诸侯都等着看你的人头哩。嘿嘿,当日你叛主求荣,终于也落得今天众叛亲离的境地!” 蛇国公愤怒已极,凝神急攻,将他猛地迫退了数十丈。“砰”地一声,气刀横扫,收势不及,主桅登时断裂,风帆塌落。 相繇飞旋闪避,狂笑不止:“断桅沉舟,原来你也自知回不去了。嘿嘿,就算让你侥幸回到九蟒城又如何?此刻那里多半已经插上我九头玄蛇的旗帜啦。” 蛇国公大吃一惊,变色道:“你说什么?”真气一颤,光刀登时微微一黯。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相繇乘隙全力反攻,纵声厉笑道:“姓烈的,当年你在九蟒城出卖国主,今日你的臣下也在九蟒城把你给出卖啦!嘿嘿,也不想想,若不是你的爱姬和四位神巫帮忙,老子又怎能顺顺利利地将炼神鼎从你眼皮底下取出来?九大神兽又怎能生龙活虎,闹得云梦泽鸡犬不宁?这就叫做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现在老子的两万大军、七只神兽想必都已经进了九蟒城吧?真他奶奶的痛快!”
  蛇国公狂怒已极,须发戟张,气浪爆舞。两人越斗越快,旋风鼓舞,人影淡不可见。光刀相交,声雷滚滚,气劲逸射出十余丈外,如霞光彩带,迤俪缤纷,煞是好看。漫天交错飞舞的箭石方一触及,立时迸炸如齑粉,轰然吹散,无影无踪。
  尹祁公主仰头看了半晌,只觉眼花缭乱,气血翻涌。突然听见东面传来一声龙吟似的长啸,身子登时一震,险些跌倒。心中突然大凛:“是他!”
  蓦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闪电穿行,紫光回旋怒舞,所到之处,刀枪辟易,血肉横飞。
  刹那之间,百余名蛇军将士组成的方阵便给他杀得溃不成军,连连后退。
  “妖怪翊!”蛇军将士中有人认出他的身份,刚叫出声,立即又化为凄厉的惨呼。
  尹祁公主惊怒交加,心道:“原来他没有死。”
  只听身旁的烈文英冷笑道:“他就是三条眉毛的妖怪么?来得正好!”双手一翻,将腰间的两杆短枪拼成双头长枪,朝他疾冲而去。
  众卫士大吃一惊,生怕他有闪失,急忙拔刀尾随追去,只剩下十名紫衣卫守在尹祁公主身边。
  “少主,杀了姓烈的小子,再将他没过门的媳妇儿一齐宰了,让他们到鬼界冥婚去吧!”半空中传来相繇的长呼。
  翊呼啸答应,伴随着一连串张狂的笑声。
  尹祁公主双颊晕红,恼恨交集,只盼烈文英瞬间将他杀了。
  烈文英大喝冲到,长枪飞舞,朝着他狂风暴雨似的疾刺猛攻。翊避也不避,扬眉笑道:“去罢!”当头一刀怒斩而下。
  “当!”光芒四射,气浪鼓舞。
  烈文英大叫一声,长枪几乎脱手,喷出一口鲜血,翻身跌退,狼狈已极。众军士大惊,急忙奋不顾身地围涌而上。
  尹祁公主“啊”地失声惊呼,忍不住顿足怨艾。
  敖少贤在一旁突然叹了口气,凝神念诀,手指张舞,“咻”银光一亮,龙角弯刀自动回旋飞转,将捆缚其身的金蛇骨丝齐齐斩断。他双手一振,将弯刀握在手中。
  周围的十名紫衣卫士吃了一惊,挥刀相向。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会逃走。你们去协助紫蛇侯吧,公主交给我保护就是。”
  尹祁公主脸上一红,心中微微泛起一丝甜蜜之意。
  众紫衣卫面面相觑,正自犹疑,只听翊纵声长笑,刀光如紫电,纵横闪耀,鲜血迸舞飞射,蛇军卫士纷纷惨呼跌退。众紫衣卫大凛,不敢怠慢,纷纷抄刀飞掠上前。
  翊杀得兴起,双眸灼灼,顾盼神飞,大喝声中,长刀紫光爆涨,气芒卷舞,如狂风扫落叶似的将众卫士斩杀溃退。
  叛军众兵将士气高涨,浪潮似的跟随在他身后,一路冲杀过来。
  烈文英眼看公主就在身后,自己却连这叛贼一刀也抵挡不住,又羞又怒,大吼一声,施放两伤法术“焚天诀”。
  “呼!”周身红光怒放,犹如火焰熊熊燃烧,双手握枪,如赤龙回旋跳跃,全力猛攻。
  “小子,打不过我就想自焚吗?”翊乜斜着眼哈哈大笑,气势汹汹,如嚣狂野兽。长刀气光纵横,姹紫嫣红,将他的脸辉映得说不出的冷酷狂野。
  他刀光怒舞,如紫色狂飙似的推进,烈文英被那滔滔气浪压得呼吸不得,眼花缭乱,不住地后退。
  “当啷!”紫光扫处,那杆烈火长枪突然断折,所有的火焰倏地倒撞灌冲,冲入烈文英体内。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砰咙”一声闷响,周身强光闪耀,骨骼尽现,高高冲天飞起,撞落在帆布上。
  “呼啦!”帆布登时着火,他骨碌碌滚落在地,全身乌黑如碳,簌簌颤抖,也不知是死是活。
  众人大惊,众紫衣卫齐声叫道:“侯爷!”四面冲涌而上,但被翊纵横劈斫,纷纷重伤横死,摔飞开来。
  蛇国公在空中瞧见,肝胆欲裂,怒吼一声,“炎蛇逆天刀”赤光横卷,滔滔飞舞,将相繇奋力逼退,双脚翻踩,闪电似的急冲而下。
  相繇哈哈笑道:“赤练蛇儿,你那泥鳅儿子太不成器,不救也罢。儿媳妇儿就随他陪葬吧。”气刀闪耀,穷追不舍。
  尹祁公主见翊凶威凛凛,高歌猛进,所向披靡,心中突突乱跳,又是害怕又是恐慌,隐隐之中又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滋味。
  敖少贤挡在她的身前,凝神聚气,双手握刀,一道道寒芒从龙角弯刀破刃吞吐,遥遥指向大步冲来的共工翊。
  当是时,蛇国公轰然冲到,大喝声中,丹田赤光冲涌,滚滚卷入脉门、掌心。
  “呼啦”一声,那道赤光气刀扭曲变形,突然变作一条巨大的赤练蛇,碧眼獠牙,狰狞飞舞,蓦地朝共工翊当胸冲去!
  “炎天赤蛇!”“炎天赤蛇!”蛇国军士突然爆发出一片欢呼,战歌瞬间高昂起来。
  尹祁公主一凛,她曾听母亲说过,母族蛇国是上古蛇族传衍而来,是太极大帝伏羲、女娲的后裔。当年南荒大乱,伏羲收服了九条神蛇,统一了蛇族九大部落,并将这九条神蛇被封印在一片湖泽下,是为九蟒泽。
  蛇国公的炎天赤蛇、相繇的九头玄蛇、蛇仙相柳的冰火蛇……都是这九蛇之一。他们将蛇灵封印于体内,一旦解印,即可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力。
  这个三条眉毛的妖怪翊能挡得住炎天赤蛇的威力么?尹祁公主的心瞬间抽紧。
  赤练蛇张牙吐信,咆哮奔腾,几在刹那之间便已冲到翊的面前。
  翊纵声大吼,周身碧光绿线闪耀奔窜,滔滔汇入双臂,直冲长刀。
  赤紫刀光轰然迸爆,如流霞冲天,地火喷薄。隐隐可见一道紫弧急电反撩,雷霆似的破入赤练蛇的腹部!
  “仆!”赤蛇飞缠,红光鼓舞,长刀突然如麻花似的收缩扭绞,耀眼的紫光气芒瞬间消失,竟被吸得一干二净!
  翊周身剧震,怒吼长呼,面容似乎随之扭卷变形。
  “嘭嘭”连响,鲜血狂喷,衣裳“吃吃”撕裂,碎片飞扬,强壮挺拔的身躯赤裸在阳光下,闪耀着古铜光泽,浑身纵横交错的疤痕突然再度迸裂,无数道血箭飞射而出,缤纷交错。
  须臾之间,他的经脉已被尽数震裂。
  蛇国军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尹祁公主心中却咯噔一响,突然沉了下去,在这刹那之间,她竟突然觉得一阵尖锐的刺痛与难过。
  她陡然一惊,自己为什么要难过?难道在她心底深处,竟不希望他死么?心神迷乱,冷汗涔涔。
  当是时,相繇狂风似的冲到,不怒反喜,在半空哈哈狂笑:“赤练蛇儿,你看看他的肚子,你猜猜他是谁!”
  蛇国公凝神望去,只见翊的腹部上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蜿蜒如蛇,赤红如血。他脑中轰然一响,脊骨森寒,颤声道:“他……”
  相繇双眸爆放出凌厉的凶光,哈哈大笑道:“没错,他是你的儿子!就是十九年前我从你家里抢走的儿子!老子说过要赔你一个儿子,岂能言而无信?”
  语如焦雷,在烈定侯当头炸响,震得他面色惨白,全身簌簌颤抖起来。
  众人愕然,满船寂寂,血战突然顿止。
  尹祁公主妙目圆睁,俏脸雪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共工翊身悬半空,张大了嘴,满脸茫然惊愕狂乱,抬头怔怔望着相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相繇碧眼仇火熊熊,狞笑道:“姓烈的,你背主叛友,天地不容,想不到也有今日吧?当年老子抢了你的崽子,原想一下捏死,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你和这小杂种么?思前想后,索性把他丢给了高辛狗,作了帝喾的奴隶。等这小崽子受了十几年的苦头,老子再把他从毫都救了出来,告诉他他就是共工的孙子,让他时时刻刻记着杀了你报仇雪恨。哈哈,老子等了四十几年,终于等到了今天。你的小儿子杀了大儿子,你又亲手杀了小儿子,这滋味可真妙得紧啊!”
  他纵声狂笑,激动之下,连泪水都溅了出来。
  话语阴毒森寒,仇恨刻骨,尹祁公主听得心底发冷,握紧双手,莫名地颤抖起来。烈定侯面如死灰,嘴唇翕动,刹那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相繇的双眸凶光闪耀,突然大喝道:“杀了他!”
  尹祁公主脑中嗡然一响,冥冥之中之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忽地拾起地上的长矛,猛力朝蛇国公的后背刺去。
  敖少贤大吃一惊,急忙将她脉门扣住,喝道:“公主!”
  就在这时,匍匐在蛇国公背上的放勋突然发出一声怪吼,双目凶光怒放,反手拔出割虎刀,闪电似的刺入烈定侯的后心。
  两人胸背相贴,烈定侯又自震骇迷乱,哪能避得开去?
  “吃!”两尺来长的利刃直没入柄,鲜血喷舞,溅得放勋一脸都是。
  他目光呆滞凶厉,狂吼着欲拔刀再刺,蛇国公霍然惊醒,发出愤怒痛楚的大吼,双臂一振,放勋倒飞而出,“砰”地撞在舱板上,登时晕迷。
  “放勋!”尹祁公主大叫一声,陡然清醒,抢身上前,将他紧紧抱住。
  相繇哈哈狞笑道:“哎呀,原来陶唐侯不是来给你赐婚的,是来要你命的。作高幸走狗的滋味怎么样?是不是美得连心肝都疼啦?”
  尹祁公主又惊又怒,突然明白了,是“灵犀蚕”!
  在“归雁驿”内,翊将食心虫塞入自己姐弟腹中时,便已设计好了这一切。以相繇的摄神念力,再加上这妖蛊,自己和放勋又怎能抵挡得住?难怪当时她和敖少贤可以从翊的身旁从容逃脱,这一切的一切多半都在他们算计之内。但翊却万万没有料到,他连自己也一齐算计了……
  蛇国公纵声狂吼,悲郁、愤怒、痛苦、悔恨……层层交杂喷涌,声浪冲天,震耳欲聋。
  白云离散,群鸟惊逃,众人气息翻涌,难受已极。
  “轰!”炎天赤蛇反弹冲起,紫风如狂,赤火连天喷薄,重重地扫向相繇。
  相繇狂笑声中,碧光迸舞,气刀扭曲,亦化作一条巨大的九头黑蛇,咆哮卷舞,轰然相撞。
  “轰隆!”宛如万千惊雷交叠奏响,天地一亮,绚光霞彩流离奔窜,太阳为之失色。
  群舰摇晃,大浪冲天,不住有人捂耳惨叫,摔落水中。
  尹祁公主目眩神迷,几乎窒息。
  敖少弦护在她身前,紧紧握住她的左手,将真气绵绵不绝地传入其体内。
  炎天赤蛇当空扭舞飞腾,烈定侯怒吼声中,御风飞掠,骑乘其上。
  赤蛇反向抛舞,突然俯冲而下,将翊、尹祁公主、放勋与敖少贤缠卷其中,猛一弓身,朝着淼淼大泽疾冲而去。
  “哗啦!”大浪滔滔,水花如雨。
  等到相繇回过神来时,已经见不到他们的踪迹。但此时,对于相繇来说,他们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他昂然站在桅尖,悲喜交集,发出阵阵狂笑。
  苍茫大泽,金光万里,鼓声悲奏,号角凄厉。在呼呼的风声里,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莫名的失落和悲凉。
  高辛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叛军相繇在桂林集西湾大破水蛇军,攻占九蟒城。蛇国公重伤,挟持陶唐侯、尹祁公主等人下落不明。
  八月二十九日,兵相箭神公指挥赤虎、白象、金猴、青鹰诸侯军扫荡北泽,剿灭共工四股叛党,俘获酋首古鼋、蛮仡,寸磔处死。
  九月七日,叛军相繇攻占蛇国全境,共工叛党咸归附臣服。八日,相繇定都九蟒城,拥立共工孙方野为帝,国号共工。
  九月九日,帝喾病重驾崩,太子挚即位,国号延承高辛,大赦天下,封逢蒙、讙兜为辅国公、护国公。
  那年秋天,云梦泽暴雨磅礴,波涛泛滥,淹没四国五十六州,百姓流离失所。南荒有谶:“九月九日风波恶,天地裂,山河决。圣人不出,如苍生何!”
  滔滔云梦大泽,正孕育着新的传说。
 楼主| 发表于 2011-3-20 22:44:2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搜神记》终于连完!!~~~
发表于 2011-3-22 18:49:46 | 显示全部楼层
恭喜!

辛苦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3-23 23:47:16 | 显示全部楼层
469# 纵横天下


呵呵!!不辛苦!!辛苦的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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