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观察——这位部长发言，可能不对

岁言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波音大飞机（id：NO1STORYMAN）
    两会上，最新消息，中国财政部长提及：“中国财政收入的形势是严峻的，我们要扩大一些赤字，第二个这个赤字的空间很难讲多大比较合适。我们有一定的空间，但是也不能增长得特别多，因为我们的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只有30%左右，低于一般国家的比重，远远低于发达国家的比重。所以，赤字率可以适当的提高。”
政府要增加借债了，有点让人心惊肉跳啊。毕竟，政府本身是不创造收益的，他的债务，最终还是要由你我来承担的。
不过，先鼓掌下。30%，如果这个比例是真实的，那么中国人民是很幸福的，因为毛估估一下，国民新创价值中，只有30%被政府切走，那赋税似乎还是OK的。地球上别的地方税收负担如何，我不太清楚，不过就加拿大和美国而言，这个数字肯定是超过40%的，不少当地朋友抱怨的口头禅就是“FXXX IRS（税局的意思）”。听说欧洲，尤其是北欧，这个数字要超过50%。
且慢，和美国加拿大比，人民共和国30%税负算是低的，但是，和中华历史上历朝历代比较呢？根据黄仁宇的《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和《大明会典》，明朝的农业税大概是5%，商业税大概是6%，总体税收占了明朝GDP的10%左右；根据《宋史》综合分析，宋朝（北宋南宋合计）这一税负比率大概是15%；唐朝呢，有研究认为，税负水平低于宋代，但高于明朝，大致是12%。
也就是说，和历史上比较辉煌的几个朝代相比，当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税负水平，算是相当不低的，好几倍了。
这事情，说不清楚，毕竟，现代化民主国家和奴隶制、封建制社会也没有完全的可比性。不过，通过这个比较，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所谓古代社会统治阶级对农民和商人“横征暴敛”是基本不存在的。黄仁宇在记录明代革命中，也认为明代灭亡，有个值得反思的好玩事情，皇帝的赋税不是太重，而是太轻，结果最终朝廷导致失去对社会的控制力。很多人之所以觉得古代农民和商人度日艰苦，那是反面宣传看多了，其实是古代生产力太低下，死活也生产不出多少财富，寻常人就算不交税，他的日子也难过。所以，这是个长久存在的认识误区，这里顺道澄清一下。
继续问个很可笑的问题：既然30%税负率，算是当前社会觉得OK的比率，为什么中国老百姓、中国私营企业家，总觉得赋税太重呢？好像不止30呢？而这个话题，多年来一直在坊间讨论和争论呢？
其实，以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低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来论证我国宏观税负并不重，这种论证方式看似有力，实则似是而非，错了。
第一个错误是，不能够随意把政府可支配的财政收入等同于税收收入，这两个不是一回儿事儿，尤其在中国，不是的。拿西方国家做案例，那些国家相对而言，预算管理规范、政府权力受到严格约束，因此，两者可基本画等号。但我国则很不同：税收收入只是政府可支配的财政收入中的一部分，还有不少如土地出让金、罚没收入等政府可支配的收入，大量游离于预算管理之外，显著增加了真正意义上政府财政收入的总量。而土地出让金这几年的规模，我不用列举数据，所有读者也感受得到，那简直是税收的二当家啊。在不少城市，金、费比税，还高。
其次，相比于发达国家来说，共和国政府的财政收入中，还有一部分更为隐蔽的政府可支配收入，并没有纳入其中。按照最新数据，2015年我国央企全年累计实现利润为1.4万亿元，但其中归属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净利润高达1万亿元左右（其实比去年还是下降了5%，商品暴跌嘛）。也就是说，中国央企创造的利润绝大多数并没有转化为政府的财政收入，也在客观上减少了政府财政收入的总量。现在的问题是，在计算宏观税负水平时，这部分原本应该属于财政收入的部分并没有纳入其中，而且由于央企多处于垄断的要素市场，其创造的利润反倒在客观上额外增加了公众的“准税负”。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税负水平是否合理，不是以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高低作为衡量标准。这是因为，政府的财政收入，无论是税还是费，都是来自公众的贡献，而按照“无代表，不纳税”的基本原则，公众之所以愿意通过纳税为政府贡献其可支配的财政收入，是因为公众要求政府除了扣除必要的运行成本外，必须将公众贡献的所有财政收入转化为公众可享受的公共福利。一些发达国家之所以能够征到很高的税，恰恰是因为其有“高福利”作为“高税收”的对价。
从这个意义上讲，税负的高低，不在于其占GDP比重的绝对数，而是公众所承担的税负是否与其享受的福利相匹配。如果两者相匹配，那么“占比”再高，公众也感觉不到税负有多重。反之，如果两者不匹配，说明政府额外增加了许多不必要的成本，那么再低的“占比”，在公众的现实感受中，也是很重的税负水平。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国的税负和公共福利的匹配度，与发达国家还有相当不小的差距。
咱们交了很多税，是不是真的落实在咱们自己身上了？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但你我自己心里有本帐。
这样看来，中国财政部长在两会上的发言，简单拿一个“占比”来进行比较，既不能证明什么，也不能否定什么，因为两者的比较并不在一个逻辑层面上。
<p>我们热诚希望，“两会”的数千名代表们，能拿出更加有力的研究，更加精准的追问，来仔细问清楚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贸易政策、外汇政策等一系列经济议题。可别因为某些部委领导发言说了什么，咱们就信了什么，生活，得有思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