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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iangyituo

[转载] 搜神记(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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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3: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大闹鬼界
马面人阴阳怪气地笑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力!以你这点能耐,到了这冥界中又能翻出什么风浪?老子这就送你去和你爹见面!”忽然挥舞幡旗,“劈啪”作响。
  半空中的万千僵尸闻声齐齐转头,眼白翻动望向蚩尤,低沉闷吼,四面八方猛冲而来。马面人乘势一挑旗杆,将勾魂索拨开,凌空踏步飞掠,急电似的奔逃飞窜。
  蚩尤大怒,骂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爷爷现在就开始大开杀戒!先拿你的驴头祭我苗刀。”左手劈空怒甩,勾魂索“嘤”地一声,将马面人双腿绞缠紧缚。蓦一攥紧勾魂索,猛地将马面人拽了上来,当头一刀斩落。
  马面人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头颅便被刀芒闪电切下,鲜血喷涌,断头抛飞。
  蚩尤哈哈大笑,心中憋郁了两日的愤懑之意似乎也随着这一刀而消散,心中大转舒畅。左手一抖,勾魂索倏地松开,一脚将马面人的无头尸身踢飞到茫茫迷雾中。
  右手苗刀青光电舞,在黑暗中闪起一道道眩目的碧翠光弧。刀芒所及之处,断骨缤纷,血肉横飞,万千僵鬼四撞跌落,飞泻冲下的瀑布登时变成漫漫血水。
  突然狂风鼓舞,黑雾散开,下方竟是一片血红大河,恶臭浊气轰然扑鼻。血涛滚滚,无数白骨、僵尸从蚩尤身边摔落,密雨似的没入其中,沉浮跌宕,木然地朝前飘去。
  蚩尤凝神望去,见那汹涌血浪中,密密麻麻的尽是黑色的尸蛊幼虫,随着浪滔涌入僵尸骨骸的口鼻、双耳。那些僵尸蓦地一阵狂乱的抽搐,眼白乱翻,嘴角流出脓血,“赫赫”低叫,缓缓挥动手臂,竟似活转过来一般。
  蚩尤心中大凛,又是恶心又是厌憎;明白一旦跌入这血河,必定与这些僵尸一般,被尸蛊钻入体内,成为行尸走肉。
  当下大喝一声,生气泉涌,冲天而起,俯冲抄掠,落在血河左岸。
  黑雾迷离,蚩尤凝神探扫,四周茫茫混沌,以他青光眼之锐利,也只能瞧见影影绰绰,辨不分明。冷风呼啸,衣裳猎猎飞舞,周身如被万千冰刀破入,阴寒刻骨。
  方甫转动,脚下立时“格格”脆响,低头望去,遍地尽是森森白骨;无数尸蛊毒虫从那些尸骸骷髅的眼洞、口腔中爬进爬出,色彩斑斓耀眼。蚩尤猛吃一惊,真气蓬然激生,悬浮半空。
  茫然四顾了片刻,始终不知何去何往。蚩尤心下不耐,大声怒吼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妖魔鬼怪都给我滚出来,否则我就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连喊了数声,依旧寂然无应。风声响起,黑暗中似乎有妖魔桀桀怪笑。
  蚩尤大怒,正要解印苗刀,将十日鸟放将出来喷焰放火,忽然“蓬”地一声巨响,四周骨肉纷飞,无数黑影破土冲出,杀气凌厉四射。双脚一紧,竟被几双骷髅骨爪死死抓住,蓦地朝下拖去。
  蚩尤大吼一声,真气轰然鼓舞,抓住他脚踝的几只白爪登时炸裂开来。借势冲天飞起,苗刀疾斩,光弧环飞,“劈啪”骤响,围扑而来的尸鬼登时碎断迸飞。
  狂风怒号,四周响起阴恻恻的笑声,鬼影纷乱交错,说不清究竟有多少妖魔在他身侧旋绕围攻。“嗤嗤”激响,冰寒真气纵横飞舞,彷佛无数道白练银光将蚩尤团团围住。
  蚩尤怒吼连声,施展“神木刀诀”,刀光大开大合,舞得密不透风。
  忽然红光怒放,五只太阳乌疾风飞掠,嗷嗷怪叫声中,道道火球怒射喷飞,在黑茫茫的迷雾中划过艳红的光弧,登时将四周照得红彤彤一片明亮。
  “呼!”烈火熊熊,赤光冲天。黑烟腾腾,焦臭刺鼻。众妖魔尖声惨叫,光影乱窜,消逝无形。
  刹那之间四周又变得一片死寂,只有阴风呼啸,火声爆脆。
  太阳乌嗷嗷欢呜,驮着蚩尤盘旋飞舞,不断地喷出流光火球。借着耀耀火光,蚩尤四下扫望,这才发觉四周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平原,厚积累累白骨。也不知有多少万亿的冤魂葬身此处。
  蚩尤心生寒意,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妖魔若不出现,我想要在这里找着爹,那不是大海捞针吗?”惊怒悲愤之余,连声怒吼,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骂辞都搜肠刮肚地喊了出来,想要将那幽天鬼帝激怒逼出,但是任他如何叫骂,四周依旧一片沉寂。
  太阳乌也随他一同高亢呜叫,嗷嗷怪吼。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灭,四周重归黑暗。蚩尤嘶吼半晌,嗓音已转沙哑,心中愤怒疲怠,隐隐有些绝望。
  在进入鬼界之前,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下定决心浴血奋战,预想好了将要遭遇的诸多险恶情况;但却没想到,那幽天鬼帝竟会做缩头乌龟,任他如何辱骂始终藏匿不出。
  正自恼恨无计,忽见正前方的黑雾中倏地亮起一点幽绿色的朦胧鬼火,飘飘忽忽地朝着他飞来,摇曳着,跳跃着,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蚩尤心下凛然,凝神戒备。那鬼火飘到近处时,他方才看出竟是一个幽绿荧光的人头影像,那人头摇摇摆摆,瞪着眼睛望他,嘴唇翕张,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蚩尤心中一动,觉得这绿光人头好生眼熟,凝神细看,突然大震,失声叫道:“阿虎!”那人头长得虎头虎脑,赫然正是他少年时的伙伴阿虎!
  蜃楼城破的当夜,他与拓拔野、阿虎、阿三、单家兄弟私自出海捕猎裂云狂龙,洞悉水妖奸谋,一齐折转赶回蜃楼城。但自上岛之后,他与这几个至为要好的玩伴便未再相见。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鬼界重逢。
  蚩尤心下骇然难过,原来阿虎果真已经死了。心中蓦然一动,低声道:“阿虎,你知道我爹在哪儿吗?”阿虎木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悠悠荡荡地折转飘飞。
  蚩尤大喜,骑乘太阳乌紧紧相随。
  阿虎沿着血河朝前飘飞,去势极快。黑雾迷茫,蚩尤运气指尖,默念“燃光诀”,犹如高举一支火炬,驱鸟疾飞。
  前途迷茫凄诡,身侧巨浪滔滔,尸鬼沉浮,腥风鼓舞,也不知那血河要流往哪里去。蚩尤满腹疑问,一路传音相询,阿虎充耳不闻,只是冷冰冰地在前飘浮引路。
  过了片刻,前方突然响彻轰隆水声。阿虎倏地一沉,消失不见!蚩尤一惊,大声呼喝,驱鸟急电飞掠。
  妖雾纷散,水浪激扬,突地豁然开朗,下方竟是一个幽深悬崖,滚滚血河到了此处登时化作巨大血瀑,怒吼飞泻,轰然冲下。
  阿虎的绿光人头正沿着瀑布的垂直陡势飞速朝下冲去,转眼间便没入灰蒙蒙的水雾中,朝着滚滚水帘折转冲去。蚩尤不假思索,紧随其后。
  飞瀑声势浩大,宽约百丈,高近千仞。无数尸骸被血浪抛飞破空,缤纷飞舞,簌簌摔落其底水潭,又随着怒河急流浮沉奔涌,汤汤向前;漫空都是水浪血珠、断头残尸。耳中充斥的,尽是轰隆水声,夹杂骸鬼凄厉的嚎叫。
  蚩尤驾鸟冲到瀑布底部,正欲跟随阿虎人头冲入帘瀑,“轰隆!”身后忽然传来惊天巨响,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狂冽怒吼。
  瀑布底下的水潭迸飞炸裂,一个庞然巨物冲天飞起,双翼平张,张口狂吼,一道闪电轰然劈来!
  蚩尤不及转身,念力扫探,心下大凛。周身肌肉瞬间绷紧,真气蓬然冲舞,大喝一声,双手握刀,奋尽全力,回身横扫。
  “砰!”那道闪电应声猛击在苗刀上,翠绿色的光芒登时轰然爆炸,浩荡气浪层叠卷舞。一道森冷白光治着青铜刀锋游蛇似的闪过,瞬间窜入蚩尤的手腕。
  蚩尤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右臂“格啦啦”爆响,只觉从腕骨到肩胛、锁骨……右臂骨胳似乎被瞬间挤爆,五脏六腑也陡然挤压一处,痛彻骨髓。
  一丝冰气从脉门急电似的射入自己心肺,周身蓦地冰寒冻彻,僵硬麻痹,牙关格格乱撞;刹那间,周身上下结了一层厚厚冰霜,就连苗刀也成了雪白的冰刀!
  太阳乌嗷嗷怒叫,团团飞舞,将他夹护其中;巨喙微张,温热火气轰然喷飞,蚩尤身上的冰霜登时融化。
  蚩尤凝神运气,猛地将冰寒真气迫出体外。心下骇然,凝神望去,那怪物在半空雷呜暴吼,周身漆黑,犹如蝠贲;巨翼舒张,撩牙长达丈余,红信吞吐,长尾尾梢寒光隐隐,弯曲弹跳;一双银白色的巨目直如妖魔,在黑暗中看来犹为狰狞可怖。
  蚩尤灵光一闪,这妖兽莫非竟是八百年前的西荒至恶凶兽“雷电蝠龙”吗?当年,这妖兽纵横昆仑山,神出鬼没,金族众高手莫之奈何。奇侠古元坎以“西海婴鱼”为饵,在唐木剌峰的冰天雪地中苦战了七天七夜,身负几十处重伤,方才施计将其斩杀。难道他眼下遇到的,便是这妖兽的亡尸凶灵吗?
  蚩尤素来好勇斗狠,见这凶兽妖尸,不由好胜心起,热血上涌,杀气灌顶,便想与之放手一搏;但眼角余光瞥见阿虎人头急速飘离,朝瀑布中飞去,心中一凛:“当务之急乃是救出爹,岂能和这妖怪纠缠不清!”
  雷电蝠龙又是一阵惊天狂吼,巨翼猛一煽动,瞬间追来。蚩尤心中蓦地一动,恍然道:“是了,这尸兽定是鬼界中镇守这血河瀑布的妖魔!他奶奶的……难道爹当真被困在这瀑布之中?”又惊又喜,当下振奋精神,全力前冲。
  当是时,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又是一道银光闪电暴射而至。蚩尤喝道:“小蝙蝠,爷爷今日没空。等我救出你太爷爷,再和你好好玩耍!”驾鸟冲天而起,急速避闪前冲。岂料那闪电竟倏然折转,怒射而来。
  蚩尤一惊,心下微微动怒,扬眉喝道:“你奶奶的紫菜鱼皮,回去吧!”刀芒鼓舞,不敢正面格挡,斜斜斫击在闪电侧芒。
  “轰隆”雷光迸爆,巨大的冲击波将蚩尤朝上方飞甩而去。蚩尤周身剧震,呼吸不畅,经脉瞬间麻痹封堵。
  雷电蝠龙滑翔电冲,长尾破空怒舞,寒光闪耀;尾梢过处,劈起一串眩目的电光火花,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动弹不得的蚩尤发起凶狂猛攻。
  四只太阳乌见势不妙,嗷嗷乱叫着一齐转身冲去,掩护蚩尤驾鸟飞逃。巨翼横扫,炎风猎猎卷舞,八道红光气浪层叠怒涌。与此同时,数十道火球“咄咄”激响,破风熊熊飞射。
  蚩尤叫道:“鸟兄小心!”待要回身相助,却已不及。
  “劈里叭啦”一阵爆响,火球激撞在雷电蝠龙巨体上,登时贯穿没入,白烟“哧哧”腾舞。蝠龙怒吼惨叫,电尾“呼”地将八道火浪气墙瞬间斩裂,电花飞溅,银亮的光弧急速扩散飞射,正正击中四只太阳乌。
  太阳乌尖叫怪吼,冲天而起,急速振翅高飞,冰屑簌簌纷扬。交错俯冲,掩护着蚩尤借势冲入水瀑之中。
  水声轰鸣,蚩尤经脉兀自震痹,仓促之间登时被水帘浇得浑身湿透,阴冷彻骨。
  雷电蝠龙怒吼着急速冲来,不知何以,到了水帘之间突然顿住不前,恨恨不平地震天狂吼,又是愤怒又是恐惧。在水潭上空盘旋了片刻,长尾忽然重重横扫在飞瀑悬崖上。“轰隆隆”叠声巨响,山摇地动,悬崖崩塌,无数巨石迸炸飞舞,瀑布倒冲乱溅,漫天僵尸被它扫荡得骨未纷扬。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蚩尤心中惊骇,皱眉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兽忒也凶狂,难怪当年古大侠费了老大气力才将它宰了。”运转真气,将残留体内的寒冰锐气徐徐迫散。心中兀自不服,仍在苦苦算计着降伏这妖兽的法子。
  水声轰隆,四周漆黑。那幽绿的阿虎人头飘飘忽忽地摇摆着,朝幽深处飘去。瀑布之后竟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巨大山腹,阴冷死寂。血河回涌激荡,滚滚喧嚣,形成巨大寒潭。
  耳边忽然“轰”地炸响,周围蓦地爆起一片狂呼怪啸,似乎无数凄魂厉鬼齐齐纵声呐喊。在这山腹中狂猛激荡,震耳欲聋。
  蚩尤一惊,凝神探望,只见山腹四壁尽是洞窟,每个洞窟之内都以极为粗大的玄冰铁栅六面围筑。洞窟之中尽是骷髅僵鬼、尸兽妖魔,不住地冲撞着铁栅,发疯似的朝他嘶声呐喊,凄厉而悲苦,彷佛在渴切地盼望他施救一般。每撞击一次,那些僵鬼尸怪便要痛嚎震颤,魂魄几欲喷薄脱体,饶是如此,仍嘶吼撞击不已。
  一时之间,这漆黑死寂的山腹之中魂光闪耀,嘈声若沸。
  蚩尤登时想起段狂人所说,当日他醒来化作怪兽穷奇之时,便是与父亲、三七叔、海九叔等人一齐被关闭在玄冰铁栅围合的地底洞窟,其情景与此彷佛。心中大喜,大声喊叫道:“爹!你在这里吗?”
  众鬼狂吼,似乎都在争抢应答。阿虎的绿光人头则飘荡在山腹上空,面无表情地游弋着,似乎浑然忘了引领蚩尤救出乔羽之事。
  蚩尤接连呼叫,喊声皆被众鬼的狂吼所淹没,凝神四扫,始终没有瞧见父亲的身影。心中微起焦躁之意,忖道:“阿虎既然带我来此,必有深意。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一不做二不休,我将这所有的牢洞都劈开来,直到找着爹为止!”
  一念及此,大吼一声,驱鸟疾冲,挥舞“神木刀诀”猛力劈斫洞窟玄冰铁栅。“当唧”脆响,气浪迸飞,火花四射闪耀。洞窟中的鬼怪骇得尖声乱叫,纷纷往后退去。
  那玄冰铁柱坚硬至极,蚩尤一连怒砍了百余刀,手臂发麻,虎口震裂,也不过凿开半寸深的口子。心中狂怒,奋尽全力,旋身横扫;嗡然巨震,铁柱突然爆放黑光,蓦地将他反弹出数丈开外,双手鲜血长流。
  忽听一个尖利的声音怪笑道:“蠢蛋蠢蛋!他当这是木头吗?拿了柴刀上山砍柴来了?嘎嘎嘎嘎,笑死人了!”
  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只怕他是吴刚的堂弟。”那尖利的声音又嘎嘎乱笑不止。
  又一个声音哀叹道:“唉唉,虽然有神兵宝物,要砍断一根玄冰铁柱,至少要三、五个时辰。即便这蠢蛋气力充足,不停不歇,要将这数百个洞窟铁栅尽数凿开,也要好几年哩!”
  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反正这地府里也没什么乐子,且让他慢慢砍柴玩儿吧!”
  蚩尤正自郁怒,听见这些妖魔冷嘲热讽,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住口!”那冷冰冰的声音道:“呱呱,冤枉,我长的是鸟喙,应该叫‘住喙’。”那些妖魔又放肆地怪笑起来。
  蚩尤大怒,凝神望去,只见右侧洞窟之中,一只青灰色的怪鸟立在铁栅上,冷若冰霜,咂巴着红色的大喙,满脸严肃之状;在它旁边,单脚站了一只浑身漆黑的大乌鸦,缩着一只脚爪,歪头咧嘴嘎嘎怪笑,正自得其乐,左侧,一只雪白的寒号鸟扑煽着翅膀,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蚩尤见不过是三只妖鸟,怒火登消。太阳乌怪叫着朝那三只妖鸟怒目而视,那些妖鸟也不害怕,懒洋洋地歪头啄喙,梳理羽毛,作满脸不屑状。
  蚩尤转身,问那阿虎的绿光头颅道:“阿虎,我爹究竟在哪里?是在这洞窟中吗?”
  阿虎木无表情毫不回答,那乌鸦却突然扑打着翅膀,四下乱飞,擂胸顿足地嘎嘎怪笑起来:“嘎嘎,蠢蛋蠢蛋!果然是吴刚堂弟哩!”众妖大笑。
  蚩尤大怒,倏地弹指飞射,一记“春风吹梢”,碧光如电,正正击中乌鸦右脚。乌鸦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来。青灰色怪鸟叫道:“呱呱,冤枉。只许你傻,不许人讲,六月飞霜,六月飞霜。”
  寒号鸟唉声叹气道:“蠢蛋,你以为这阿虎当真是带你来找你爹的吗?它是鬼界的勾魂小鬼,专门带着新来的笨蛋往鬼门关里钻哩!这里是鬼界九泉,锁着各路冤魂,洞外又有冰电蝠龙守着,你到了这里,还想出去吗?唉唉。”众妖一齐怪叫起来,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蚩尤心中大凛,蓦地望向阿虎;阿虎的人头飘飘荡荡,木然地望着他,不言不语。蚩尤心中一沉,忖道:“难道阿虎当真……”突然热血上涌,又想:“阿虎当年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不顾,我又怎能如此怀疑于他?就算阿虎化作小鬼,心志迷失,也必定不会害我。”
  乌鸦见他沉吟不语,眼珠滴溜溜一转,嘎嘎叫道:“蠢蛋!现在后悔已经晚啦!你若将我救出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蚩尤猛一敛神,哈哈笑道:“蚩尤今日有胆子来这鬼界,自然便不怕出不去!嘿嘿,冰电蝠龙也能困住我吗?还需要你这小乌鸦为我带路?”当下驱鸟便欲冲出。
  洞中众鬼见他无意相救,又一齐叫将起来。那鸟鸦登时着慌,嘎嘎叫道:“英雄莫走!英雄莫走!”
  那青灰色怪鸟也叫道:“呱呱,冤枉。你是大英雄,我们逗你玩,快快救我们!”
  刹那之间,众冤鬼妖鸟阿谀四起,奉承连连。蚩尤哈哈狂笑道:“原来你们不过是些胆小鬼!活该被困在这九泉洞窟之内。”心下决绝,更加不想盘桓此地。心想,即便阿虎当真是勾魂小鬼,自己独自去寻救父亲便是。
  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喝道:“住口!”洞内登时寂然。那叱喝虽然低沉,却如惊雷霹雳,蚩尤喉中一甜,气息翻涌,宛如被当头椎击。心中大惊:这是什么人物?蓦地循声回望。
  远远的某一处漆黑的洞窟中,悬浮着一个水晶蛋壳似的透明罩子,一个骷髅似的男子垂头盘坐其中。枯黄的头发乱草似的披散着,头顶被一柄淡青色的长矛贯穿,只余尺余矛柄在头顶之外。远远望去,倒像是长了一个独角。
  那人的脖颈、双腕被套在半尺来厚的西海白金钢枷里,下颔长须直垂到两膝,身上丝丝缕缕地罩着青布长衫,虽然破旧,却是一尘不染。周身几只剩下森森白骨,数百个青黑色的混金铁环从他手腿白骨上穿过,牢牢地钉穿在水晶罩上,叮当作响。而那水晶罩上萦系了无数透明的蚕丝,悠悠荡荡地缠绕于周围的玄冰铁柱之上。
  蚩尤心中大奇,这山腹中几百个洞窟都以至为坚固的玄冰铁栅环筑,又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牢不可破,所困的妖魔根本不能逃出。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还要被如此特别困缚。
  那人头也不抬,冷冷道:“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鼠辈,都已化作厉鬼冤魂,还这般胆小猥琐,当真连蟑螂也不如。老子和你们待在一起,就算没死,羞也羞死了!他奶奶的,再多罗嗦一句,老子让你们连鬼也作不成!”
  声音低沉,却似乎极具威慑力。洞中众鬼噤若寒蝉,魂光颤抖。那三只妖鸟亦缩着头不敢吭声,就连翅膀也不敢稍稍扇动一下。
  蚩尤心下更奇:“不知此人是谁?被困在此处,动弹不得,竟然还如此嚣张?”他性子狂野,见了此人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意,若非牵挂父亲生死,倒想全力将他救将出来。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寒光爆闪,蚩尤心中蓦地一寒,昂首挺胸,冷冷相望。那人眯起双眼,冷冷道:“小子,你是乔羽孽贼的什么人?”
  蚩尤闻言大怒,戟指喝道:“老妖魔,你曾爷爷的名讳是你狗嘴随便叫的么?”他对父亲极为敬重,生平最恨旁人辱及父亲,尤其今日乔羽生死末卜,正自担心,听得此言气得险些连心肺都炸将开来。对此人的些许好感登时烟消云散。
  那人冷冷道:“原来你是乔家的小畜生,妙极妙极。乔羽孽贼此刻想必已经一命呜呼了,快去替他收尸吧!”这句话恶毒之至,犹如淬毒利箭猛然射中蚩尤心底最脆弱处。
  蚩尤再也按捺不住,怒极反笑道:“老妖魔,爷爷我先替你收尸!”驱鸟急冲,双手握刀,真气迸爆,一道碧光轰然飞舞,从苗刀刀锋破空冲出,彷佛狂飙闪电似的破入玄冰铁栅,朝着那人当头斩落。
  “砰!”
  那水晶罩子耀放出刺目的白光,气浪翻卷飞炸,铁柱嗡嗡震响,石块迸飞,震耳欲聋。群鬼号哭,纷纷辟易退缩。便连洞外的冰电蝠龙也狂声怒吼起来。
  蚩尤气血翻涌,倏地朝后疾退,骇然忖道:“这罩子是什么宝物,竟然如此坚硬!”却见那人端然静坐于水晶罩中,毫发无伤,斜眼冷笑道:“好好一柄苗刀,竟落在这等蛮夫手里,没地堕了羽卓丞的声名。”
  蚩尤大怒,正要重新奋力劈斫,心中一动,突地扛刀肩上,哈哈笑道:“老妖魔,你想激我凿破这鸟蛋壳子,放你出来吗?我偏不上当。”转身欲走。
  那人嘿嘿冷笑,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极是鄙夷。冷笑道:“连这鸡蛋壳也没法凿破,还变着法子遮羞开脱?嘿嘿,果然是乔羽孽贼的孽种,无能之至,可笑之极!”
  蚩尤怒火又起,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先将你放出来,再将你杀得神魂俱灭!”一念及此,杀气凛然,哈哈笑道:“老妖魔,不必激我,既然连鬼也作腻味了,爷爷这就送你上路。”真气澎湃,万千碧光从丹田汹涌冲起,滔滔不绝地卷向两臂。
  念力探扫,那水晶罩子虽然坚硬无匹,但隐隐有百十道细小的裂纹,想来是被那人挣扎时震裂。混金铁环钉穿处,亦有不少微小裂纹。他一面毕集周身真气,一面默默计算,终于找到水晶罩上某处受力最重,裂纹最深的攻击点。
  蓦地大喝一声,苗刀轰然电舞,黑暗中蓦地闪起一道耀目无比的碧翠光弧,朝着水晶罩雷霆似的猛劈而去。
  当是时,那人哈哈冷笑,周身青光大作,一团眩目的碧光突然爆放开来,形成层叠飞转的螺旋气芒,闪电似的迸飞怒射,恰恰与蚩尤苗刀撞击在同一个裂纹上。
  “轰!”
  光芒崩爆,万鬼惊嚎,团团气浪如狂风卷舞。
  蚩尤乱发飞舞,须眉皆碧,双腕剧抖,牙关酸疼,周身彷佛瞬间被震成万千碎瓷。隐隐中觉得苗刀已经破入那水晶罩中,丝毫不能抽离而出。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突然听见“喀啦啦”一阵脆响,那水晶罩陡然裂开无数裂纹,刺目的碧翠光团在罩中鼓舞变幻,倏地炸将开来。轰然巨响,万千碎片冲天射舞,一股强猛如海啸山崩的冲击波当胸怒撞,他低喝一声,身不由己地高高飞起,喷出一口淤血。
  腕上一紧,苗刀突然被凌空抽去,耳边听见那人冷冷道:“小子,让你见识见识长生刀真正的威力!”
  又惊又怒,正要奋力反抢,忽听铿然脆响,那苗刀蓦地发出震天动地的虎啸龙吟,一道一丈来宽、十余丈长的狂猛碧光突然从青铜刀锋崩爆冲涌而出,仿佛青龙出海,破云摆尾。
  那人厉声笑道:“万木争春,天下长生!”蚩尤耳边轰然震响,只见那道矫龙似的青光怒吼卷舞,从眼前刺目扫过,无数碧翠的光芒纷摇冲天,缤纷闪耀,彷佛万千绿树巨木在春风中摩云疯长。
  蚩尤心中一紧,呼吸不畅,体内碧木真气被刀气激生,登时喧嚣怒吼着奔窜乱涌,似乎要随着那刀芒破体而出。意识瞬间混沌,彷佛也化作了苗刀的一部分,迷迷糊糊地在半空沉浮跌宕。
  轰隆隆一阵巨响,天摇地动,鬼哭声、怪吼声、狂笑声此起彼落,与那交相叠爆的轰炸声掺揉一处,疯狂、嘈杂而又震撼人心,彷佛天地突然毁灭了一般。
  那人厉声长笑,又是一阵轰隆震响,蚩尤气息翻炸,几欲晕去。恍惚中听到洞外传来那冰电蝠龙的凄厉狂吼,恐惧、绝望而愤怒。
  洞腹震动,巨石乱飞,金属铿然激撞。阴风卷席,无数道魂光号哭着从蚩尤身边冲涌而过,朝着洞外滚滚飞去。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九泉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重归寂静。蚩尤从地上缓缓地爬了起来,环视四周。山腹中一片狼藉,地上堆满了掉落的巨石,所有洞窟的玄冰铁栅竟然全都大开,随风轻轻摇荡,显是被那神秘人以苗刀斩开了山腹内的机关总阀,妖鸟鬼怪早已逃得踪影全无。
  那神秘人的肉身依旧被混金锁链与白金钢枷牢牢锁困,端坐在洞窟中,低首垂眉,似乎从未动弹过。碎裂的水晶罩在他身旁散落了一地。
  蚩尤心中又是惊怒,又是骇异,不知那人究竟是谁,竟能乘着自己苗刀破入这水晶罩的一瞬间,借助苗刀灵性,将元神离体冲出,并在刹那之间夺走苗刀,大闹逃逸;其元神念力之强,只能以“惊世骇俗,匪夷所思”来形容。但这等奇人,为何会被弄得人鬼两难,困在九泉之下?诸多疑惑汹汹涌上心头。
  想到自己为他所激,终于还是上了这老妖魔的当,连苗刀也被他抢去,不由恨恨难平。又想,这人既被困在鬼界,多半与那幽天鬼帝也有仇隙,自己将他放出,所不定有益于自己救出父亲亦未可知。即便那人不去找幽天鬼帝的麻烦,这万千冤魂一旦逃出,鬼界中只怕也要大乱;自己乘乱寻找父亲,总要容易一些吧?
  想到此处,郁怒稍解。环顾四周,突然又一阵莞尔,觉得适才之事实在太过荒唐滑稽,“哈哈”一声,忍不住捧腹狂笑。
  太阳乌见他原本怒容满面,忽然昂首狂笑,都大觉古怪,只道他急怒攻心。当下嗷嗷乱叫,纷纷用翅膀轻拍他脊背。
  蚩尤调自心片刻,翻身跃上鸟背,嘿然道:“走吧!”
  太阳乌欢呜声中上父错飞舞,掠出洞外。蚩尤只怕那冰电蝠龙突然偷袭,凝神戒备;岂料方甫冲出水帘,便瞧见那妖龙被苗刀贯穿在左侧巨岩上,凶睛凸出,鲜血如瀑布垂流,早已死去多时。想必又是那神秘人所为。
  阿虎的绿光人头飘荡在苗刀刀柄上方,木无表情地望着蚩尤,见他业已出来,突地转身朝前飘去。蚩尤大喜,叫道:“阿虎,你要带引我找我爹吗?”阿虎不答,朝前飘去。
  蚩尤精神大振,将苗刀陡然拔出,骑鸟紧追。心中记挂父亲,适才发生之事顷刻间忘得干净。
  那幽绿的阿虎人头飘飘忽忽地在急速飞行,引领着众太阳乌沿着血河迤逦前行,穿过阴森森的漫漫山林,冲破黑茫茫的妖霾鬼雾,朝着更加幽深迷茫的前方无声无息地飞去。
  突然水声轰呜,前方又是一个万丈悬崖,大河到此,再次化作巨瀑飞冲渲泻而下。
  蚩尤驾鸟朝下疾冲,望见重重黑雾下水气迷蒙的幽潭,心中一凛:“他奶奶的龟蛋海蛤,这水潭中又会有什么妖魔鬼兽吗?”当下真气鼓舞,凝神戒备。
  果不其然,将近水潭时,突听一声轰隆震响,水浪冲天,又有一条巨大的妖龙怒吼着猛冲而上。
  此次既早有防备,自不与它纠缠。蚩尤不待它飞冲而至,早驾鸟直飞,闪电似的掠至数百丈外,在前方大河上空盘旋等候阿虎。
  那妖龙扑空,大感懊恼,怒吼连连,半空腾舞曲弹,将山石击打炸裂,折腾半晌,又悻悻然钻入潭中,掀起滔天巨浪,但却并不追来。
  蚩尤心道:“是了,这些尸兽果然都是鬼界中镇守冤魂的妖魔,所以不敢擅自离开。他奶奶的,不知这些水潭下,又藏了什么妖魂厉魄?”好奇心大起,但想到眼下重任,唯有收敛心神,追随阿虎朝前方飞去。
  那大河汹涌奔腾,到了前方又是一片悬崖。如此迥圈,层层向下,每一级的悬崖瀑布之下,果然都有一个凶兽镇守。蚩尤自小熟知大荒逸事,对有史以来的大荒妖兽如数家珍,这些镇守水潭的尸兽竟然都是大荒知名妖兽。若非蚩尤早有准备,驾御太阳乌远远飞离,只怕又有一番磨难。
  到了第九级悬崖边缘,蚩尤驱鸟盘旋,突然狂风大作,云霾纷散,下方射起万道彩光。穿透重重妖雾,他蓦然看见生平见所未见的壮丽景观。
  蚩尤驾鸟盘旋,凌空四眺;头顶笼罩着黑茫茫的大雾,下方则是滚滚乌云,无边无际。狂风怒舞,云雾汹涌,海一般地翻腾着,阴暗而邪恶。
  突然一道闪电闪过,四周雪亮,不知何以,他竟突然置身于一个巨大幽深的山壑中。
  借着刹那电光,他看见这山壑纵横约莫四千丈,险崖环合,四周崖壁上竟都飞悬奔泻着巨大的瀑布,水声轰呜,上不见其始,下不见其终。四壁水气迷茫,如雪浪白线,为汹汹黑云镶上了眩目的银边。
  闪电既逝,一切重归黑暗。忽然又是“轰隆隆”一阵惊雷暴响,天摇地动。黑云剧颤,涟漪似的荡漾开来,整个世界似乎要崩塌一般。
  “轰!”
  下方突然一阵宏声巨响,万道霞光四射冲天,穿透茫茫妖雾。天地陡亮,黑云玄雾之间,无数约彩光柱破立飞舞,团团旋转,艳光流离变幻。
  眩光大作,白炽刺眼的光芒轰然冲天,下方乌黑云海登时消散得无影无形。彩光白芒投射在上空茫茫黑雾上,光影跳跃,曲伸变化,组成无数妖魔鬼怪的形状,似乎在头顶张牙舞爪,作势欲扑。
  四周巨瀑怒吼喧嚣着飞流冲泻,气势万钧。宽广的水瀑在彩光映射下,光彩绚丽,隐隐闪烁着猩红的血光。瀑流激浪中,万千白骨尸鬼嚎哭坠落,哭声共振,在山壑中迥荡激旋,合著那凄厉呼号的风声,更觉诡异可怖。
  阴风从下方怒吼倒冲,冰寒彻骨。蚩尤头发、衣裳猎猎鼓舞,双眼被那炽光刺得睁不开来。太阳乌却极是兴奋,嗷嗷乱叫,在彩光中俯冲交错,展翅高翔。
  蚩尤青光眼碧芒绽放,凝神逆光俯瞰。
  下方深不可测,白光耀眼,无数道赤红色、碧翠色、银白色、橙黄色、乌黑色的光芒飞蛇似的乱窜,从壑下交错飞舞,闪电似的朝上疾冲。眼花缭乱,蔚然壮丽,彷佛无数焰火迸爆飞舞,又如同万千菊花迎风怒放,争妍斗艳。
  亿万彩光相互撞击时激射出串串电光火花,伴随着刺耳尖利的叫声,像是嚎叫,又像是欢呼。
  四周滚滚飞瀑倾泻而下,夹杂其中的漫漫尸鬼被巨浪抛掷乱舞,撞到那些飞冲而来的五彩光芒,登时癫痛剧震,陡然朝上方笔直飞抛。口中嚎叫,眼白中闪烁着森寒凶光,竟像是突然复活了一般,纵横飞舞,纷纷冲入四周的瀑帘之中,消失无踪。
  阿虎的碧光人头在万千彩光中游离飘忽,旋转着朝山壑下方的茫茫白光冲去。蚩尤叫道:“阿虎!”驱鸟电冲而下。
  太阳乌早已跃跃欲试,听他口令,登时欢呜高呼,“嗖嘤”连声,五支火箭似的朝下猛冲而去。
  狂风震吼,水声轰隆,四周幻彩流离,光芒闪耀。
  蚩尤驾鸟在道道绚光之间急速穿飞,彩光气箭贴着周身飞擦而过,阴寒扑面。那些绚丽的气芒在眼前冲掠而过时,忽然扭曲成可怖的鬼怪人头,倏地变大,瞪着眼睛朝他嘶声咆哮,耳边不住地响彻怪叫怒吼声。
  蚩尤心中一凛:“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些彩光既分五色,难道竟是鬼界中冲出的五族厉魄?”
  传说天地分混沌界、人界、幻界、神界、鬼界五大界,其中混沌界为万物之始端。混沌界有五大元神,即白金神识、青木神识、黑水神识、赤火神识、黄土神识;又称为太乙金真、太乙木真、太乙水真、太乙火真、太乙土真。
  这五大神识为天下万物元神魂魄的根本源主,如太阳一般逸散出五种元神,附着于天地万物之上,万物始有灵性。人界万物,因自内质构造不同,所附着的五大元神比重也有所不同,因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种属。
  人类肉身毁灭之后,弱小的元神回归混沌界五大神识,融合后重新分散逸出、附着人体,即为来生。强盛的元神则直接登入仙界,成为永恒的个体神识,是为登仙,仙界不灭神识重新进入人界,附着人体,即为转世。而腐朽的元神因浑浊沉重,难以返回混沌界,更无法登入仙界,只能堕落于冥间鬼界,成为幽灵魂魄。
  传说幽灵鬼魂被封闭于冥间,或化为缕缕阴气渗入人界,成为流萤;或逐步分解消失,成为虚无之气;又或乘着七月鬼门关大开之时,冲出鬼界,重返混沌。但据说每逢七月冥门大开时,总有许多厉鬼冲到人界,附体于元神虚弱的人身,吞噬其神识,霸占其肉身。
  眼下这万千飞舞的彩光绚芒,鬼影幻化,邪气森森,多半便是从鬼界中冲出的妖灵厉魄,是以见到四周飞瀑冲卷而下的僵尸,便纷纷迫不及待地冲入其中。
  蚩尤一念及此,不敢大意,真气鼓舞,将四面八方围射而来的五彩妖魂纷纷冲震开来。众幽灵被他的碧木真气撞击,登时扭曲变形,惨叫怒吼着迸散逃离,不敢靠近。
  太阳乌嗷嗷怒吼,猛地喷出一团团烈火,将一个个鬼魂烧灼烟化,惨嚎飞逃。
  阿虎的绿光人头迤逦飘忽,越飞越快。蚩尤驱鸟全速追随,犹如五道红光彗星,电闪而过,朝着五光十色,变幻夺目的山壑深处冲去。
  越往下飞,那冲飞怒射的五色厉魂便越来越发密集,阴寒之气亦越来越盛,蚩尤与太阳乌的身上都凝结了雪白的冰霜,不住地融化滴落,又不住地冻结加厚。
  迎面刮来的妖风彷佛汹汹不绝的冰涛巨石,“啪啪”抽打,与蚩尤周身闪耀的护体真气击撞出妖艳绚丽的火花。
  蚩尤体内碧木真气极为雄浑,又因木族真气的“生长”特性,遇强则强,被这凶猛无匹的妖气所激,登时爆发出超常的力量,周身上下,翠绿色的气芒团团飞转,吞吐起伏。
  蚩尤豪情激涌,随着越冲越下,心中原有的些微惧意反倒荡然无存。凝神聚意,忘了周遭一切,忘了生死,只是追随着那碧光人头,急速地向冰寒诡异的壑底冲去。
  突然“砰唧”一声爆响,下方蓬然爆炸,巨大的白色光波轰然鼓舞翻卷而上,彷佛层层叠叠的白云巨浪陡然涌起,急速冲来。
  蚩尤眼睛一花,蓦地运转周身真气,与太阳乌围集一处,定如磐石。
  白色光波倏然冲来,山壑中漫漫银光,气浪迸撞,将蚩尤与太阳乌硬生生朝上推送了数十丈。蚩尤陡然一颤,冰寒灌顶,周身几乎冻僵。无数绚彩魂光密集飞舞,发狂似地吼叫着从他身侧缤纷冲过。
  冲击波声势浩大,四周崖壁炸裂开来,巨石飞舞,山壑中轰隆回震,双耳欲聋。
  蚩尤顿住身势,凝神俯瞰。正下方,一个巨大的葫芦形状的玉石圆壶倒悬疾转,那玉石壶晶莹剔透,壶身浑圆,彷佛两个水晶球连接而成。葫芦上半部的外侧,环绕镶嵌了五个小球。
  五色妖灵元神犹如滔滔洪流从那玉葫芦下方汹汹冲来,或冲入那葫芦玉壶中,或从玉壶四周冲卷而过,缤纷缭乱地朝上空交错飞窜,呼号呐喊着钻入四周飞瀑急流中的僵尸体内。妖灵如海浪狂潮,来势凶猛,与玉葫芦磨擦时,激撞出眩目的七彩光芒。
  王壶飞旋,水晶球的壶身中,绚光流彩,五色迷离。而壶壁的五个小球则闪烁着赤红、碧绿、橙黄、银白、乌黑五种光泽,隐隐可以看见有五个人影在小球中盘膝绕舞。
  阿虎的碧光人头飘渺游移,到了那玉葫芦的翠绿小球旁侧,突然顿住不动。
  蚩尤蓦地一震:“难道爹便在那小球里面吗?”心中狂跳,不由得紧张起来。轻叱一声,默念“辟浪诀”,驾鸟继续疾冲而下。
  “轰隆隆!”下方又是一阵惊雷爆响。
  玉壶中的五彩绚光突然交迸激炸,壶身剧震,壶心缤纷错乱的彩光蓦地化为赤、橙、绿、白、黑五道光芒,分别旋转飞舞,闪电似的冲入壶壁的五色小球。
  四周冲涌飞腾的五色妖灵与震动的玉壶相撞,顿时鼓起巨大的白色光芒,顷刻间形成狂猛无匹的冲击波,怒吼迸爆,朝上滚滚推进。
  蚩尤再次被往上推送了六十余丈。
  那玉葫芦每隔片刻,其内彩光便会迸爆一次,与外部的妖灵光潮激震出强猛冲击气浪。蚩尤急速下冲,又每每被冲击波反撞上抛。如此反覆几次,终于冲到了玉壶旁侧。
  玉葫芦极大,直径当在百丈左右。壶壁的五个“小球”,每个直径亦不下五丈。彩光闪耀,映射在壶壁上,斑驳流离,极是美丽。
  蚩尤突然觉得神迷意夺,烦乱不堪。“呜呜”激响,无数妖灵怪叫着朝他扑来,险些便冲入他的体内。蚩尤一惊,强自收敛心神,双掌翻飞,将凶灵轰然震开。骑鸟盘旋,绕着那翠绿色的小球凝神细看。
  球中碧光耀目闪烁,一个人影端然寂坐,忽快忽慢地旋转着,翠光缭绕飞旋,从他头顶汹汹灌入。那人身影高大结实,侧脸轮廓英武挺拔,极似乔羽。
  苦寻半晌,终于在这幽冥鬼界再度相见,蚩尤又惊又喜,热泪险些涌了出来,攥拳猛擂那圆球,大叫道:“爹!”
  “砰!”他的拳头刚碰到球壁,登时光芒迸飞,气浪炸爆,一股凶猛巨力当胸反撞而来,重重击打在蚩尤的护体真气上。
  蚩尤闷哼一声,倏地朝后抛飞。大喝一声,忍住体内翻涌的气息,驱鸟盘旋,反冲急进;双手握刀,鼓舞真气,一式“破竹裂地诀”电斩而下。
  “呼”狂风怒卷,刀芒轰然爆涨,翠光耀目。这一刀倾尽全力,气势万钧,远远望去,请龙电舞,山壑中的万千彩光绚芒登时失色。
  “轰!”刀气方及葫芦球壁,登时犹如电击雷劈,眩光刺目,气浪如狂。
  蚩尤周身一震,彷佛瞬间麻痹,脑中轰隆作响,恍惚中似乎有万千妖灵汹汹怪叫着从那白光气浪中喧嚣冲来。
  “仆仆”连响,周身上下一阵剧痛,彷佛被万箭洞穿,又如同被无数毒蛇同时咬噬一般。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光澎湃,如雷贯耳,蚩尤喉中一甜,鲜血狂喷,与太阳乌一齐朝后急速跌飞。脑中嗡然,周身僵硬,经脉错乱封闭。
  当是时,“轰唧”闷响,玉壶内的五彩绚光再度激撞迸炸,霓光霞彩,万蛇乱窜。
  蚩尤一凛,奋力弹压住躁乱的元神真气,怒吼一声,将体内淤血喷将出来;抢在冲击波震荡产生之前,驾鸟迳直往下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如焦雷并奏,气浪狂猛,四下迸飞,将他猛地朝下推送。
  妖风怒舞,眼花缭乱;下方阴寒彻骨,鬼气森森,彷佛水气凄迷的幽井。万千绚彩妖灵从白茫茫的雾霾中乱窜而出,迎面飞撞,被他的真气一一震开。
  蚩尤定睛望去,透过下方五彩灵光与苍茫大雾,依稀看见山壑壑底有一个黑漆漆的深洞,无数五族鬼灵便是从那黑洞中喷涌而出,凄号怪叫着朝上方逃逸电冲。四周飞瀑冲到壑底,激撞交汇,滚滚冲涌向黑洞;被那万千妖灵彩光冲撞,登时化作茫茫大雾,缤纷弥漫。
  蚩尤心中一紧:“莫非这黑洞便是鬼界的阴阳冥门吗?”蓦地抬头眺望,玉壶壶口正对着自己,流光溢彩,迷离变幻。
  突见阿虎的碧光人头飘荡悠忽,与诸多妖灵一齐往那玉壶口冲去,蚩尤心中一动:“是了,我砍不裂这破玩意儿,难道还不能从这里进去吗?”精神大振,驱鸟往上冲去。
  岂料众太阳乌突然露出惊恐惶惑的姿态,嗷嗷怪叫,只是盘旋绕转,不敢上行。
  蚩尤心下大奇,十日鸟乃本族神禽,远古时甚至是驮日神鸟,向来胆大包天,狂野桀骛,与他颇对脾胃,何以忽然变得如此胆怯,畏缩不前?忍不住皱眉喝道:“鸟兄,你们胆子怎地突然变得如此之小?连公鸡胆也不如了!”
  太阳乌连连摇头,拍翼呜叫,张喙叼住他的衣裳,往后拉扯,极为焦急。
  蚩尤心道:“这石壶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竟连十日鸟也不敢招惹?”心中微微一凛,但想到自己父亲生死未卜,困在这玉壶之中,登时热血上涌,什么也顾不得了。昂首长啸,厉声道:“鸟兄,鬼门关我都敢闯,还怕这龟蛋石壶吗?”
  凝神聚气,蓦地纵身飞掠,苗刀挥舞,将众太阳乌瞬间封印。借着身下阴风鬼灵的冲撞之力,御风笔直冲去。
  到了那玉壶壶口,突觉阴风狂骤,一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涡流蓦地将他往壶中吸去。
  “哧哧”连声,蚩尤身上的衣服突然迸裂开来,撕条飞舞,刹那之间变得破碎褴褛。彩光疯狂闪烁,阴寒刺骨;头昏目眩,耳中“嗡嗡”轰呜,万千森冷巨力陡然夹击,五脏六腑似乎已被挤爆,险些便欲大口呕吐。
  他碎衣乱舞,几近赤裸地悬空而立,周身皮肤如海浪起伏鼓舞,血管爆起,鲜血澎湃,似乎随时都要破肤喷涌而出。
  蚩尤心中大骇,意守丹田,默诵拓拔野相授的“因势利导”的口诀,念力感应四周气浪、力量,随形变化,蓦地从万千巨力的夹击中逃了出去。真气汹涌,形成碧翠色的护体光罩。
  凝神四望,周围彩光流离,空中竟悬浮着无数的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抱膝蜷缩了一个胚胎似的物体,各为赤红、橙黄、翠绿、银白、乌黑五色,想来便是五族的妖灵鬼魂。气泡错落缤纷,漫空飘摇;光泽相互辉映,耀射出千万道绚丽的光芒。
  玉壶极大,遥遥可见光洁莹润的玉壶壁急速飞旋,闪耀着淡淡的银光。壶壁通连着那五个小球,眩光闪耀,人影迷离。
  蚩尤大喜,正要御空朝碧绿色的球体冲去,突然壶心正中黑光四射,朝着壶壁电舞飞撞。壶壁一震,闪耀起眩目的白光,彷佛万千光弧涟漪,蓦地荡漾迸飞,层层叠叠地朝壶心呼啸冲来。
  “轰隆”连声,白光及处,气浪迸扫,绚彩光芒登时弯曲乱扭。
  壶中的万千气泡轰然迸炸,四周鬼哭狼嚎,刺耳揪心。那些五色胚胎陡然扭曲变形,化作可怖的鬼怪形状,凄厉嚎叫着从炸裂的气泡破舞冲出,“乒乒乓乓”地撞在一处,倏地交汇融合,化为五道巨大的颜色各异的光浪气流,急速飞旋,朝着壶壁上的五个小球冲击而去。
  蚩尤被那白光交撞,护体光罩立时碎裂涣散。“轰”地一声,心脏似乎炸裂开来。只觉自己元神突然箭也似的朝上冲去,眼看便要破体而出;心中大惊,猛地默念“定神诀”,形神一致,冲天飞起。
  当是时,身后阴风怒吼,周身毛孔陡然收缩,又突然舒张放大,突地刺痛攻心,似乎万千霹雳从毛孔中陡然劈入。
  “轰!”一道刺目的碧光从他胸腹破体而出,继而他的四周轰然冲过滚滚绿光,陡然将他凭空卷起,身不由己地朝着壶壁那碧绿的球体飞旋冲去。
  蚩尤卷溺翠光之中,周身乱抖,彷佛被万千利刀撕裂一般,痛不可抑。全身毛孔烧灼剧痛,如火烧,如虫噬,无数气流在体内轰然乱走。
  “啊”地一声痛吼,眼前迷乱,突然目不视物,尽是群魔乱舞、骷髅摇摆的恐怖幻觉。念力及处,只觉数不清的妖灵元神桀桀怪笑着冲入自己体内,顺着经脉气血,朝自己心脑汹汹冲来。
  心中大骇,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糟糕!这些妖灵已经侵入自己体内了!”以蚩尤的真元,即便被鬼灵寄体,原本也无可惧怵,只是这万千妖灵潮水似的瞬间涌入,景况自然大大不同!况且这些妖灵偏生都是木属鬼魂,蚩尤木族躯体,恰好最易吸纳。一旦盘踞体内,想要再行驱逐便极为困难。
  蚩尤大吼一声,将自己猛地震醒。强忍剧痛,念力汹涌,真气磅礴,护住心脑与经脉要穴,蓦地将冲入体内的万千鬼灵分流震出体外。
  但那木属妖灵光流太过强沛凶猛,如山洪爆发、海啸飓风;无数的凶灵前仆后继地冲入蚩尤体内,虽然大都贯体冲出,仍有不可计数的凶灵羁绊其中。所幸心脑、丹田等经络要穴已经被他紧紧护住,妖灵不能牢牢窃据体内。
  翠绿色的鬼灵光流呼啸卷舞,朝着碧色球体冲去。壶壁急速飞转,那小球内的碧光耀耀闪烁,如鬼火熊熊,诡异阴森。
  乔羽低首垂眉,盘膝坐在深浅变幻的翠光碧芒中,双手上下翻转,置于腹前。无数绿光幻化骷髅,嚎哭怪叫着从他头顶贯穿而入。他周身皮肤也随之波浪似的鼓舞起伏,隐隐可以看见万千碧光在他体内乱窜飞舞。
  蚩尤心中狂喜惊怒交相混杂,奋力大叫道:“爹!”蓦地忖道:“是了,这些鬼界妖灵一旦冲入小球,必定又要附入爹的体内!咬牙大吼,突然奋起全力,挥刀横斩。
  他全身怒放青光,万千绿线顺着经脉轰然冲向苗刀刀锋。盘踞体内的木属妖灵被真气冲卷,竟也随之滔滔不绝地涌向苗刀。“呼”地一声,苗刀碧光大盛,冲出十余丈长的狂冽气芒,轰然怒舞,将他身前的妖灵绿光陡然斩断!
  刀芒螺旋飞卷,被截断的滚滚妖灵光流登时随着刀芒旋转上扬,龙卷风似的逆转飞舞,与蚩尤一道重重地撞在距离小球数丈处的壶壁上。
  “轰啷!”
  白光与绿光激爆迸炸,惨叫怪嚎不绝于耳,万千木属妖灵从碧光中四溅飞射,许多鬼灵陡然炸裂,波荡粉碎,消逝无形。
  蚩尤从眩光中笔直反撞而出,浑身迸出数十道血箭,痛彻骨髓,魂魄几欲出壳逸散。残留于他体内的妖灵也被震得惨叫叠声,尽数飞甩脱壳。
  当是时,那四道赤红、橙黄、银白、乌黑的妖灵光流轰然冲入另外四个小球,光芒迸放。那玉葫芦一直在五道妖灵光流的共同作用下维持平衡,急旋飞转,此刻五道魂光只剩四道,撞击在壶壁五球上的力量登时不均。
  轰隆巨响,壶身陡然失衡,猛烈倾斜震荡。贮藏在壶壁五球内的妖灵流光纷纷冲射逸散,一时天旋地转,光芒刺目,绚彩缭乱。五色妖灵四射飞舞,撞击在壶壁上,纷纷神魂俱灭,惨叫叠声。
  蚩尤恍惚中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里妖魔太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龟蛋葫芦捣个七零八落,乘着混乱之时,背起爹冲出鬼界。”当下一咬舌尖,振奋精神,大吼声中苗刀青光电舞,全力施展“神木刀诀”。
  刀芒纵横,霹雳似的飞撞在葫芦内壁上,轰然迸炸,气浪鼓舞。蚩尤每一刀砍出,立即变幻姿势,借势御风奔离,逃开反撞的气浪。如此几十刀后,他渐渐掌握在这葫芦中腾挪发力的诀窍,体内真气也恢复畅达,刀芒威力越发惊人。
  玉壶原已失衡,被他这般鼓捣,登时震荡得更为猛烈。
  壶心正中突然爆出一个沙哑低沉的怪吼声:“臭小子!又是你来捣乱!我要让你生不如死……”狂怒已极,声浪如雷,刹那间竟震得蚩尤险些晕厥。好在话音未落,滚滚妖灵眩光忽然从玉壶壶口呼啸冲入,彷佛一道彩虹横贯长空。
  轰然巨响,光芒迸炸。那人“哇”地一声大吼,似乎被那汹涌的鬼灵流光撞个正着,剩下的半句话登时堵住,过了半刻,方才转化为凄厉可怖的纵声长啸。
  那声音正是在通天河畔,占据乔羽躯壳的妖魔——幽天鬼帝!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人鬼殊途
蚩尤又怒又喜,半空稳住身形,循声探察;只见一个婴拳大小的浑圆白骨在五彩眩光中急速旋转,闪耀幻化出鬼影形状,忽长忽短,变化不定。那元神鬼影厉声怒吼,狂乱骤变,显是痛苦至极。
  蚩尤心下讶然,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这厮必定是躲在这葫芦中,借助鬼界五族妖灵,修练什么阴毒的法术邪功。不想自己误打误撞,无意间正好打破葫芦内的五属元神的平衡状态,破坏了这妖魔修练环境,使他走火入魔。想到此处忍不住哈哈狂笑,快慰已极。
  又想:“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妖魔修练的究竟是什么妖法?在通天河畔与白帝相斗时,他附在爹身上,现下又为何要脱体离魂,将我爹放在那小球中?”心中虽有许多疑窦,但身在鬼界险地,不敢多加盘桓,眼见那凶厉鬼帝正值走火入魔,打定主意乘此良机,带着父亲离开此地。
  当下纵声长啸,踏空急掠,穿透飞涌而来的万千鬼灵气泡,朝着乔羽所在的碧绿小球冲去。
  身形如电,瞬间冲入那碧绿的球体中。见父亲端然寂坐,闭目低头,形容颇为落拓憔悴,蚩尤悲从心来,热泪登时夺眶而出。猛地伏身拜倒,哽咽道:“爹,孩儿不孝,累您受了这么多折磨!”
  他素来坚强冷傲,自小更以父辈英豪为楷模,不管受了多么大的苦难和屈辱,也是流血不流泪。但此刻,在生离死别的四年之后,终于与父亲在鬼界重逢,多年以来的风霜雪雨、悲愁困苦顿时如大河决堤,情难自抑,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泪水。
  乔羽似乎被封闭了经脉,听若罔闻,依旧如磐石坐地,纹丝不动。听见四周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蚩尤微微一凛,强按澎湃的心潮,蓦地抹去眼泪,跳将起来,恭声道:“爹,孩儿这就带你走!”
  正要弯腰背负,乔羽陡然睁开双眼,尽是眼白,寒光大闪。
  蚩尤忽觉背后森寒杀气如电劈来,心中大凛,立知不妙。真气冲涌,待要窜掠而出,周身上下竟已被乔羽散发出的、极为阴寒的碧木真气瞬间笼罩,丝毫动弹不得。
  当是时,“嗖嗖”连声,乔羽胸腹间的伤口蓦然开裂,十几只七彩眩然的九冥尸蛊电射飞舞,倏地钻入蚩尤的腰肋!
  蚩尤腰间剧痛,大吼一声,真气迸爆,蓦地挣脱乔羽的真气绳缚,将几只尸蛊硬生生震出体外,但至少有六只蛊虫已经钻入血脉,急速朝他心肺游去。
  那幽天鬼帝厉声大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们父子就在鬼界好好团圆吧!”圆球白骨黑光大作,倏地从千丝万缕的妖灵绮光中破舞而出,呜呜旋转。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玉壶中嗡嗡激荡,发出魔咒般的低语。
  乔羽喉中赫赫低吼,眼白厉芒森冷,突然一跃而起,双手化爪,凌空裂舞,朝着蚩尤发起叠串猛攻。
  蚩尤吃惊叫道:“爹!”蓦地明白乔羽定是中了九冥尸蛊,被那妖魔操纵,才身不由己,朝自己狂攻。他生怕误伤父亲,不敢以苗刀阻挡反击,当下气冲涌泉,闪电冲掠。一面全力闪避,一面寻思良策。
  “哧哧”激响,十道碧绿色的极寒真气破指飞扬,凌厉纵横,乔羽如附骨之蛆,紧随其后。蚩尤身上的破衣被他锐利的指风扫荡,登时断碎迸扬,皮肤亦烙出道道血痕。
  与此同时,壶壁上的另外四个小球光芒闪耀,四道人影倏然冲出,转瞬间便环绕在幽天鬼帝身侧,盘膝绕舞。那四人头上各戴了一个怪兽面具,只露出光芒闪耀的眸子。
  赤红、橙黄、银白、乌黑的光芒从四人身上激爆而出,形成四道巨大的光弧,“呼呼”怒舞,将幽天鬼帝四周的万千妖灵打得神魂迸散。光弧纵横交错,倏地化为四面光墙,将幽天鬼帝阻隔其中。
  闪避片刻,蚩尤心中惊骇更盛。乔羽虽然是大荒东海著名的游侠英雄,但他之所以名闻天下,乃是因为其豪爽正直、特立独行,敢于领袖八荒侠士,独立蜃楼城于五族之外,并非他的武功念力有什么极为惊人之处。平心而论,他至多不过真人级而已。
  但此刻的乔羽,真气强沛,念力妖异,几近仙级人物。招式凶奇诡异,似乎是本族的“龙爪槐”,但又似乎不尽相同;每一爪劈出,都有如雪山迸裂,冰河炸舞。蚩尤即便是全力相战,也未必见得是他对手。
  蚩尤暗暗心惊纳闷,目光瞥见父亲从头顶汹涌灌入的万千碧绿妖灵,突然一震,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定是爹体内的这些鬼灵作怪!”
  他小时曾经听说,大荒中有一种妖魔道,以吸纳亡灵凶神来增强自己的元神念力。八百年前的水族大巫师罗姬貉便属此列。但这种方法极是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体内的凶灵反噬元神,神识陨灭;即便能控制体内凶灵,亦会有精神错乱之虞。父亲变成这般凶厉妖魔,必定是那幽天鬼帝蓄意所为。
  心中惊怒交迸,朝着那幽天鬼帝怒吼道:“你奶奶的……”话音未落,体内的九冥尸蛊突然疯狂咬噬,剧痛攻心,眼前一黑,几欲晕去。
  当是时,乔羽嚎叫扑闪,如鬼魅穿梭,“哧哧”连响,指风似电。
  蚩尤痛吼一声,冲天飞起,几道绿光破体飞舞,血柱冲涌。刹那之间,他便已接连中了几爪,腹部、肩膀被那阴寒歹毒的真气倏地贯穿,烧灼疼痛,不可抑忍。念力所及,只觉似乎有万千微小的虫子蠕动奔流,从伤口钻入血脉经络,急速扩散,瞬间遍及全身。
  幽天鬼帝哑声道:“杀了他!”乔羽怪吼声中,突然高高跃起,倏地冲到蚩尤头顶,双爪蓦地压在他的天灵盖上。
  蚩尤心中一凉,突地感到一阵恐惧,周身肌肉瞬间绷紧。蓦地又想:“罢了!我的这条性命原就是爹给的,今日不过送还他而已。”一念及此,登时平静下来。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从前与父亲一起时的万千情景……
  乔羽指爪按在他的头顶时,突然顿住,歪着头,眼白翻动,呆呆地凝视着蚩尤头顶的疤痕。那是他七岁时,独斗两只海狼所留下的伤疤。乔羽全身剧震,蓦地仰头长啸,“赫赫”怪叫道:“你是蚩尤!你是蚩尤!”
  蚩尤大喜,叫道:“爹!是我,你认出我来了!”狂喜之下,泪水迷蒙了双眼。
  幽天鬼帝喝道:“青木鬼王,杀了他!”
  乔羽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嚎叫,周身怒放出万千道翠绿色的妖鬼灵光,扭曲震颤,彷佛无数鬼怪在同时呐喊一般。双爪蓦地往下插去,又突然硬生生顿住,“喀啦啦”一阵脆响,他猛地攥拳,将自己双手骨骼陡然捏碎。
  乔羽神色狂乱,哈哈怪笑着冲天而起,大叫道:“你是我儿蚩尤!”连喊几声,突然振臂大吼,周身经脉绿光闪现,突然[蓬蓬”连响,光芒迸爆,雄躯摇晃,无数血线破体飞射,他竟在刹那间将自己的经络尽数震断!
  蚩尤大惊,叫道:“爹!”不顾体内剧痛,飞身冲起,将轰然翻倒的乔羽拦腰抱住。
  乔羽眼自翻动,乌黑的眼珠慢慢地翻现出来,凶厉狂躁的神色逐渐褪去。凝视着蚩尤,费尽气力,微笑着慢慢道:“小子,你……已经这么大了。很好,很好。想不到……竟能……竟能在这见到你,爹心里欢喜得很……”蚩尤见他气息涣散,经脉俱毁,多半已无生望;知道父亲为了摆脱妖魔的控制,不伤害自己,宁可断然自戕!心中骇怒悲苦,咽喉窒堵,哽咽得发不出声来。
  此时妖风怒吼,邪灵从壶口汹汹冲入。幽天鬼帝阴森地笑道:“乔城主,你以为这般一来,我便不能奈你们何吗?”
  乔羽眼光斜睨壶心,凝神聚气,哈哈大笑道:“不错!妖魔,我经脉尽断,看你……看你……如何……”一口气接不上来,登时昏迷。
  蚩尤大惊,张大了嘴,身形摇晃,脑中一片空白,颤抖着将手指探到父亲的鼻翼前,发现竟还有游丝气息,心中登时一松,悲喜交集;不及多想,猛地将父亲背起,抄身飞掠,朝玉壶壶口冲去。
  壶中彩光流离,万千妖灵邪魄呼号怪吼,绚丽缤纷地迎面飞撞而来。蚩尤体内剧痛,背上又背负了乔羽,行动比之先前,已经大不灵便。
  突然“仆仆”急响,几道妖灵狰狞怪笑着冲入蚩尤体内。蚩尤呼吸一窒,念力探觉那些妖灵方甫没体,便被自己体内的九冥尸蛊陡然吞入,心中大骇!先前自己体内并无尸蛊,只需封堵经络要穴,便可使冲入体内的妖灵无处逗留,轻易震出,但眼下身内有万千尸蛊及其幼虫,一旦被幽灵附体,则极难甩脱!
  幽天鬼帝哑声笑道:“嘿嘿,你们父子当鬼界是驿站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子,你爹不识抬举,自断经脉,宁做孤魂野鬼,也不做我鬼国青王,嘿嘿,就由你来顶替好了。”
  话音甫落,乔羽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道碧光从他身上破体而出,彷佛三月风吹,春草曳摆。道道翠光陡然幻化为凶厉妖魔,怒吼着折转电射,纷纷冲入蚩尤体内。
  蚩尤大叫一声,陡然一震!全身如弯弓满月,在半空中绷得极紧,脑中轰然,神识混沌,恍惚中觉得眼前万千妖魔张牙舞爪,扑面而来;他想要抵挡反抗,却酸软乏力,动弹不得。周身裂痛,体内万千蛊虫欢跃蠕动,将冲入身体的妖灵一一吞噬收纳。
  心中狂怒惊怖,嘶声大吼,双手朝上一托,将父亲背紧,御风踉跄冲掠。
  幽天鬼帝森然笑道:“小子,好好歇歇吧!”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光从他元神寄居的圆骨中迸爆冲出,四周彩光登时波荡摇碎。
  “轰”地一声巨响,被他那黑光卷舞,玉壶内所有的妖灵倏地形成巨大的螺旋绚光,龙卷风似的朝着蚩尤怒啸飞卷。
  “轰隆!”
  蚩尤眼前一黑,鲜血喷涌;耳中响彻厉鬼嚎哭,万道彩光如醒醐灌顶,呼啸入体。刹那间,全身如被山压石撞、千刀万剐,痛不可当。念力及处,无数木属妖灵桀桀怪笑着在他体内冲卷飞窜,皮肉登时鼓舞变形,骨骼“格格”作响,“轰”地一声,竟彷佛牛皮气袋似的陡然吹胀而起。
  彩光呼啸,蚩尤全身鼓胀,簌簌乱震,所有的碧绿灵光都被他阻挡过滤,其他四道绚光轰然贯体冲过。
  “砰”地一声,乔羽登时被那巨大的螺旋彩光撞击卷溺,从蚩尤背上冲天飞起,重重贯撞在壶壁上。
  彩光游碎,邪灵嚎哭。乔羽陡然一震,依旧昏迷不醒,七窍流血,沿着壶壁缓缓向下滑去。
  蚩尤惊骇悲怒,想要呼喊父亲名字,喉咙却干灼烧痛,所发出的竟只是“赫赫”低响;想要转身飞掠,周身经脉却彷佛封堵凝固,就连四肢也僵化如石,不听使唤。神识迷糊,耳中似乎听到无数个声音同时嘈杂呼喊、桀桀怪笑。
  混沌中听见幽天鬼帝哑声笑道:“嘿嘿,小子,你还想得起来自己是谁吗?现在你的体内有亿万元神,莫衷一是;就连你的身体也不知该听谁的话了……”那低沉阴冷的声音钻入蚩尤的耳中,直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登时将他唤醒。
  蚩尤怒吼道:“我是东海乔家男儿蚩尤!”蓦地一咬舌尖,神识登时清醒,默念“定神诀”,积聚念力,闪电似的冲到乔羽身侧,俯身抄手,将他背起,咬牙朝外冲去。
  那幽天鬼帝似乎颇为惊异,微微低“咦”一声,哑声笑道:“嘿嘿,有意思。”魔咒滔滔不绝,陡然响起。
  蚩尤“啊”地一声,神识混乱,天旋地转。万千声音在他耳边哭笑呐喊,眼前缤纷错乱,无数情景飞闪而逝,似曾相识,又似乎从未见过。头痛欲裂,犹如亿万毒蛇冲灌脑中,疯狂咬噬一般。
  迷迷糊糊中,看见四道人影挟带着阴寒森冷的四色妖风,卷舞冲来;眼花缭乱,自己的四肢陡然被人紧紧抓住。背上有个人倏地滑落,朝下疾坠而去。
  ※※※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是谁?为何这般眼熟?蚩尤苦苦思忖,脑中彷佛要爆炸开来一般,万千脸庞惊涛骇浪似的从他脑海中卷过,却无一与那旋转坠落的男子相似。
  他睁大眼睛,四肢动弹不得,心中莫名地惊骇恐惧,极力地凝视着那男子,望着他重重地撞击在壶壁上,血花四溅,骨骼清脆地碎裂,心中一震,突然记起了那张脸容,嘶声大喊道:“爹!”
  乔羽双目紧闭,鸟黑的血液从七窍中缓缓涌出,胸腹伤口剧烈张合,两只七彩尸蛊急速地爬了出来。一道绿光倏地破体而出,飘飘忽忽地朝上而去。
  蚩尤热泪盈眶,嘶声呐喊,无论他如何奋力挣扎,始终不能从那四人紧箍的手中挣脱。
  幽天鬼帝哑声笑道:“小子,你的元神倒强沛得很,这样的念力桎梏,竟然也拿你不住,看来我太小瞧你了!嘿嘿,四大鬼王,将他抓牢了,让他好好看看乔城主是怎么灰飞湮灭!”
  忽然妖风鼓舞,无数邪灵冲涌而来,咆哮着幻化为无数张开巨口的妖魔,瞬间席卷,将乔羽的魂魄撕扯粉碎。
  蚩尤悲怒欲狂,突然之间大吼一声,真气迸炸,那四大鬼王竟然被他硬生生地震飞开来!怒吼声中,笔直俯冲,双手飞舞,碧光轰然卷扫,将那些妖灵陡然震飞。
  但他父亲的魂魄已经碎裂飘散,纵使天地裂,江海涸,再也不能复原了!
  蚩尤周身颤抖,牙关乱撞,说不出的愤怒、悲苦、寒冷。眼前视线一片血红,只觉那股熟悉的麻痒之意从心肺间陡然升起,蚂蚁似的缓缓爬过咽喉,向上游移、游移……灌顶而去。他知道,当那麻痒感觉在头顶炸将开来时,他的体内将爆发出不可遏止的狂暴杀意……
  当是时,四周阴风怒号,杀气交迸,那四大鬼王再次交错冲来。
  蚩尤突然振臂狂呼,周身碧光闪耀,犹如火焰窜舞。无数凶灵破体飞扬,又倏地钻入体中。身如弯弓,蓦地揉身飞卷,握刀雷霆怒斩,青光爆舞,轰然劈斫在左首冲来的第一个人影上。那鬼王“赫赫”低吼,红光闪耀,与苗刀气芒激爆出刺目紫光。
  气浪迸炸,那鬼王倏然后退。
  蚩尤被那鬼王红光阻挡,全身如被烈火焚烧,但这烧灼的剧痛比之心中的愤懑仇恨,却是如此微不足道。不退反进,狂吼声中,形如疯魔,苗刀大开大合,碧光纵横飞舞,竟然全都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招式。
  他脑中狂乱,血液沸腾,心中只有一个烈火般熊熊燃烧的念头:他要将这些妖魔斩尽杀绝!
  玉壶中彩光流丽,邪灵飞舞。蚩尤刀芒暴烈凶猛,如闪电,如蛟龙,奔飞窜跃,所到之处,鬼灵魂飞魄散,凄叫号哭。
  饶是那四大鬼王真气阴寒强沛,念力超卓,一时之间竟也对他莫可奈何。
  幽天鬼帝哑声低笑,魔咒滔滔,如海潮汹涌围聚。
  蚩尤脑中轰然,体内的亿万妖灵蓦地随着魔咒的韵律呼号跳跃,喧嚣鼓舞。他的神识又渐渐地迷糊起来,彷佛身陷寒冷黑暗的冰洋海底,万千章鱼将他团团包围,无数触角钻入他的身体,撕裂着,牵扯着,让他狂乱得不能呼吸,无法思考。
  又彷佛自己成了一株灌木,倏然分裂,长出亿万枝条,每一条都如此枝繁叶茂,当风吹叶舞,枝条簌簌,让他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
  迷蒙之中,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苦苦喊道:“我是谁?”话音未落,便有无数声音同时嘈杂炸响,争先恐后地呐喊应答。
  化身三亿,不识自己。蚩尤心识迷乱,脑中空茫一片,直欲发狂。苗刀风雷电斩,疯也似的狂攻猛进,嘶声怒吼道:“我是谁!”
  突然,耳畔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阴恻恻地笑道:“你是青木鬼王!”心底的无数个声音一齐叫将起来:“你是青木鬼王!你是青木鬼王!”
  蚩尤头晕目眩,喃喃道:“青木鬼王?”狂乱困惑,思维混淆。
  当是时,眼前人影霍闪,汹汹森寒真气迎面扑来。蚩尤陡地一惊,怒吼挥刀,右手手腕却被一人从身后倏然扣住。
  蚩尤心中狂暴已极,喝道:“放手!”真气轰然鼓舞,转身一掌劈出,迅疾如电。
  这一记手刀青光怒舞,气浪惊人;扣住他右腕的鬼王似乎没想到他在幽天鬼帝魔咒的掌控之下,反应竟依旧如此神速,猝不及防,低叱一声,一面挥掌格挡,一面拧身避让,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地扣住蚩尤的右腕。
  “砰!”
  黑光气盾从那鬼王手掌爆放而出,还未完全形成光罩,便被蚩尤的碧光手刀轰然劈入。黑光破碎,气浪倒冲,“哧”地一声轻响,那鬼王低哼一声,头上戴的狮头面具登时迸裂开来,露出一张欺霜胜雪的俊俏脸容,秋水明澈,白发飞扬。
  蚩尤微微一怔,觉得此人好生脸熟,皱起眉头待要细想,却觉得双耳雷呜鬼嚎,头痛欲裂;大叫一声,天昏地暗,几欲晕厥。
  四周寒气鼓舞,蚩尤双手双脚陡然一紧,立时被那四大鬼王齐齐扣住。
  幽天鬼帝滔滔不绝的魔咒声如天河渲泻,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耳中。蚩尤周身上下,碧光发狂闪烁,每一处皮肤都随着咒语的韵律鼓舞跳动,体内万千妖灵交缠着九冥尸蛊咬噬撕扯,剧痛欲死。
  眼前绚光流舞,刺眼已极,几张怪兽面具不住地晃动。迷迷蒙蒙之中,又看见那张冰雪般的脸容,彷佛波光般地摇荡。
  脑中灵光一闪,蚩尤突然想起此人是谁了。他是当日曾与自己、乌贼激战的黄河水伯冰夷!
  但是:但是自己又是谁?乌贼又是谁呢?蚩尤忽然又是一片迷乱混淆,重新沈沦于天旋地转的黑暗中。
  “你是青木鬼王!你是青木鬼王!”
  脑中轰雷滚滚,听到无数声音不住地呐喊着。他的心神躁乱狂暴,几至沸点。嘶声怒吼,恨不能立时爆炸开来,碎裂为万千粉未。
  “你是青木鬼王!你是青木鬼王!”
  蚩尤太阳穴急剧搏动,头颅彷佛就要炸裂。耳中那狂乱的声音越来越响,逐渐隔绝了一切。突然大叫一声,喷出一口乌血,就此昏迷不醒。
  他梦见他站在苍茫的旷野中,四周笼罩着黑暗的大雾。一条大河无声无息地在他面前奔流着。他俯身照看自己的倒影,在那荡漾的波光里,他看见一个男子没有脸孔。
  他弯下腰,捧起一掌水拼命地清洗自己的睑容,突然觉得钻心的疼痛。狂风吹来,他突然听见“咯嚓”的脆响,仿佛瓷器碎裂于午夜。河水涟漪摇荡,他看见自己苍白的脸突然龟裂。
  森冷的恐惧像黑雾般陡然扑下,潮湿、阴暗而令人窒息。他狂叫声中抓着自己的脸,鲜血流淌,无数碎片从指间滑落水中,漂浮跌宕着,在暗淡的月光中闪耀银光,彷佛万千眼睛在河中邪恶地眨眼。
  他惊狂、恐惧、愤怒,蓦地站起身来,在旷野上茫然地狂奔。阴风怒吼,黑雾的背后似乎有无数妖魔在桀桀狂笑。
  突然“哧哧”脆响,他的额头迸裂开来,钻出一个妖魔的脑袋,对着他森然狞笑。他怒吼着想要挥手将他击落,但肩膀、手臂与双掌蓦地裂开,钻出几十个妖鬼的头颅。他看见自己的身上忽然裂开无数细纹,继而纷纷迸散,钻出万千鬼怪。
  他抱着头,在无垠的旷野中嘶声惨叫,那万千妖魔也随他一起惨叫着。
  心突然抽紧,一个念头彷佛春草,从巨石的岩隙间艰难地钻了出来……
  “我是谁?我在哪里?……”他绝望而愤怒地朝着漆黑的天幕嘶喊着。
  眼前突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绚光,头痛欲裂,耳边轰雷炸响,似乎有无数妖魔同时恣肆地桀桀怪笑。
  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阴恻恻的怪笑声:“你是青木鬼王!”顷刻间,天地万籁轰然回应。
  无数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脑海、心田,一齐嘈杂地咆哮着:“你是青木鬼王!你是青木鬼王!”噪音如尖刀,令他的神识陡地迸炸开来。
  他蓦地嘶声狂吼,寒风刀般的劈过他的咽喉,火辣辣地剧痛。奋力睁开双眼,约丽的光芒疯狂闪耀,刺得他双眼一阵酸疼,眼角肌肉蓦地收缩,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他四转仰望,头昏目眩,无数虫子在他体内疯狂地撕咬,周身钻心刺痛。他犹如一株被蛀空的秋天的树,簌簌颤栗于冷风中,彻骨冰寒。身体被万千利齿撕绞成碎块,张大嘴,想要怒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任凭剧痛像黑暗的海浪一般层层怒吼抽打,任凭冷汗在肌肤上结成颗颗寒冰。
  他眯起双眼,眼眸青光闪烁,迎着刺目的绚光,吃力地四处打量。周围漂浮着亿万颗颜色各异的水泡,水泡中抱膝蜷缩着胚胎似的物体,五十十色,密集交错。
  下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呜。他迷迷糊糊地低头俯瞰,只见一个黑黝黝的圆洞彷佛鲨鱼巨口,森然幽暗。那雷呜声便来自这黑洞之中。
  雷呜轰隆,黑洞突然爆鼓起一团巨大的五彩绚光,蓦地炸裂,云层似的滚滚冲将上来。阴冷狂风随着那彩光轰然鼓舞。
  凝神望去,那些彩光也是由万千的气泡组成,团团攒集,呼号怪叫着自下而上冲卷奔腾,将他身旁的万千气泡挤了开去。
  当是时,四周远处忽地亮起滚滚白光,倏地炸舞飞扬,彷佛万千银箭离弦,爆射而来。
  “轰隆隆!”
  四周气泡迸碎飞舞,气浪震荡,绚丽缤纷,目不暇给。
  万千道彩光流离飞舞,倏地聚合化为一道巨大的绚风长虹,呜呜旋转,呼啸着扑面冲来。
  “仆仆仆仆!”绚光狂风贯体冲过,将他撞得漫空踉跄后退。眼花缭乱,突然又出现了群魔乱舞的幻象,迷蒙中只觉得亿万妖魔狞笑着纷纷穿入他的身体,在他周身经脉、五脏六腑之间横冲直撞。
  “啊!”
  他怒吼着强忍剧痛,双掌轰然飞舞,两道狂猛的碧青光芒迸爆怒射,交错纵横。鬼哭凄彻,彩光倏地碎裂,波荡离散。
  耳旁轰雷震响,每隔片刻,下方的黑洞中便会冲起万千绚光,四周随之便会亮起漫漫白光,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席卷一切的凶猛气浪,以及那龙卷风似的汹汹绚光……
  他在虚空中东摇西晃,飘摇如狂风中的落叶,如海啸时的沙鸥,如山洪里的一颗迸碎石子……
  每一次绚光冲撞贯体,便有万千妖灵凶煞咆哮着冲入他的体内,乱流汹涌,恣意地撕裂他的身体和神识。
  那碎裂的剧痛让他的意识迸散飞扬,渐转迷糊。恍惚中似乎化作了蒲公英,化作了柳絮,化作了杨花,轻飘飘地不知将欲何往。
  他似乎碎裂为万千粉末,又似乎被不断地糅合成新的自我。迷迷蒙蒙中,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觉:从今往后,他将不再是他自己了……
  当一道狂猛的妖灵彩光以开山裂地之势,再次当胸击中他时,他眼前一黑,“咯咚”一响,感觉心脏彷佛菊花似的在秋风中盛开怒放,腥甜的鲜血彷佛滚滚怒河从自己的口鼻中喷了出去。意识蓦地炸裂,再次昏迷于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黑暗中。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8: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行尸走肉
圆月当空,照得山壑中一片雪亮。晏紫苏伏在山崖的岩隙之间,透过横斜的怪树枝桠,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滚滚飞瀑,心跳急速。
  狂风从山崖石缝间吹过,呜呜怒吼。水花如细雨迷蒙,湿漉漉地沾了晏紫苏一脸。月光照在她的睑上,水珠滑下。那冰凉的感觉令她的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强烈悲恸,泪水滚滚而落。她强忍着不哭出声来,簌簌颤抖着,咬唇凝视着飞瀑寒潭。
  已经过去八个时辰了,蚩尤依旧没有从这寒潭中出来。今天日落之后,这寒潭便寂静如一汪死水,连一尾鱼也未曾见着。山壑中一片死寂,除了风声,除了水音,除了她急剧的心跳。
  她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当月亮被西面山崖的獠牙巨石吞没时,她便跃入这寒潭中,冲入鬼界,寻找那让她牵肠挂肚的情郎……
  当是时,寒潭突然冒出滚滚的气泡,一大串一大串地在水面上破炸开来,涟漪四漾。晏紫苏心中蓦地一紧,呼吸停顿,又惊又喜又怕,紧张地凝视着。
  “轰!”
  寒潭迸炸开来,万千水浪高窜怒舞,凶兽狂吼,三辆兽车冲天飞起。
  晏紫苏心中陡然下沉,闪过不祥预感;念力积聚,凝望眼前洒落的万千水珠中的折射影像。
  那三辆兽车都是六架巨翼蝠龙飞车,车形狭长圆滑,犹如黑梭。四对巨轮以混金制成,在月光下闪着青亮的光芒;当空飞转,“呼呼”有声。飞车驾席上,三个大汉头戴黑笠,低斜遮脸,手中挥舞着蛇龙椎骨长鞭,“劈啪”怒响。
  蝠龙怒吼盘旋,巨翼层叠舒张,登时遮天蔽月,山壑为之陡暗。“咄咄”连声,飞车巨轮的轮轴齐齐朝外突出两丈有余,倏地开裂,延展为五尺来阔的翼板。
  壑中狂风鼓舞,带来潮湿而阴暗的地府气息。晏紫苏突然一震,心底里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蚩尤就在某辆兽车之中!
  三辆兽车在空中高低盘旋了片刻,突然分散开来,闪电似的朝着东、西、南三个方向疾掠而去。兽吼如雷,车轮隐隐,转瞬间便越过山崖峰顶。
  晏紫苏惊怒交集,一时间竟不知该尾追哪一辆兽车。念力四扫,直觉断定蚩尤当在朝南而去的飞车之中。蓦一咬牙,心道:“上苍佑我!”倏地穿掠腾空,鬼魅似的沿着陡直的山崖疾冲而上,猛一顿足,御风翩翩飞行。
  她的御风术在当世大荒之中可列入前十,尤其这短距离内的跟踪追赶,更是她所擅。眨眼之间便已翻过山崖,无声无息地在夜空中中飘飘飞翔,悄然紧随六龙飞车。
  晏紫苏长于逃逸,自然也深谙追踪之道。她左折右转、御风飞翔的路线,选择的都是六龙飞车驾御者的后视肓点,除非车后突然裂开一个窗子,否则车中之人决计不能发现她尾随而来。
  风声怒号,晏紫苏迎风凝神辨析,隐隐嗅闻到蚩尤特有的炽木松香般的阳刚气息,心中大喜,突突乱跳。但诸多疑惑、忧惧与恚怒又立时窜将上来。不知那车中究竟还有何人?是不是那阴邪古怪的幽天鬼帝?他们带着蚩尤将欲何往?不知那呆子在地府中可曾吃了什么苦头吗?
  心中一颤,蓦地凝神聚立息,尽力微波不惊。真气鼓舞,倏地疾掠,彷佛海豚破浪,在晴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神不知鬼不觉地穿入那飞车底部。
  她舒展身体,轻轻地勾缠在车轮之间的横杠上,默念“龟息诀”,将心跳和呼吸都调整到淡不可闻,以免被车中之人察觉。
  六只巨翼蝠龙比翼齐飞,速度极快,晏紫苏在车下只觉得冷风如刀,“飕飕”劈面,疼不可挡。但又不敢鼓舞真气,生怕惊动上方,唯有扭过头去,咬牙捱受。
  一路南行,寂静无声,只有时而劈响的骨鞭脆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蝠龙嘶吼。晏紫苏隔着那光滑坚硬的车底,凝神倾听,却始终听不到车中有任何异响。想到蚩尤与她仅有一板之隔,心中稍稍安定。
  她素来狡黠谨慎,不知车中之人是何方神圣之前,断断不敢贸然行动,以免救不得蚩尤,自己反被一并擒住。当下收敛心神,静候时机。
  大漠沙如雪,在月光下起伏连绵,彷佛沉睡的海。狂风吹来,沙浪汹涌,在下方层层叠叠地滚动推进,极是壮观。偶尔瞧见无数西荒银蛇在沙漠上蜿蜒迤逦,齐头并进,漫漫白鳞闪耀着眩目光芒。
  日出之后,气温迅速升高。烈日高照,酷热难耐。万里荒漠与夜间时的景象迥然两异,金光跳烁,刺晃人眼。
  迎面吹来的猎猎炎风中,似乎跳跃着无数的火星,只需轻轻碰撞就会燃烧起来。汗水刚一沁出,立即挥发蒸腾,只余下颗颗细盐,在肌肤上闪着淡淡的白光。所幸那飞车材质极是古怪,在这大漠烈日之下,依旧森森冰凉;晏紫苏藏在这飞车下,比之车外那哀啼着交错飞过的西荒群鸟,又舒服惬意得多了。
  傍晚时分,飞车穿过荒无人烟的万里沙漠,渐渐接近昆仑山脉。绿草斑驳,下方大地逐渐过渡为黄绿色的草原。湛蓝的长河在夕阳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金光。牛羊如云,隐隐可以听见“咩咩”的叫声。
  飞车急速下冲低掠,贴着地面闪电穿行。“砰唧”震撒,巨轮触地,晏紫苏虽然早有防备,仍觉得周身骨骸被瞬间震散一般,酸痛难言。
  “喀啦啦”一阵脆响,四对板翼缓缓收起,缩回轮轴之内。蝠龙贴地低飞,巨轮飞转,朝着南边风驰电掣而去。
  晏紫苏心中讶异,蹙眉忖想:“他们难道是要去昆仑山么?”眼下蟠桃会之期将近,五族八荒的权贵英豪纷纷聚集昆仑。却不知这从地府中冲出的神秘飞车,又是为何前往昆仑呢?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8:33 | 显示全部楼层
入夜时分,飞车到了昆仑山系泰器山下。泰器山雄伟高峻,东西绵延,过了此山,再往西三百多里,便是昆仑山脉了。山下观水城乃是方圆五百里第一大城,亦是历年昆仑蟠桃会时,金族接待各族宾客的前哨驿站。
  暮色昏暗,朝西眺望,泰器山峰线起伏,白雪皑皑。晚霞红紫破天,天际色彩瑰丽变幻,几座险峰被余辉映照,如黄金灿灿。山中积雪化为涧水,从谷壑中奔流而出,沿着山脚朝西迤逦,浩浩荡荡,是为观水河。
  观水城隔着观水河分南北二城。南城依山而建,城墙高厚险峻,内驻五千精兵!,西荒一大重镇;北城城墙低矮,面积颇大,城中高楼林立,鳞次栉比,多为大小驿站。距离尚有二十余里,远远地便听见人声兽嘶,喧喧嚷嚷。
  将近北城,飞车速度刻意放缓。行不过片刻,便有七、八批各族英豪谈笑风生,叱喝扬鞭,从飞车两侧疾驰而过。众人见那飞车形状古怪,纷纷掉转头来,朝着驾车汉子微笑招呼,但那汉子泥塑似的纹丝不动,黑笠低垂,也不理会。
  众人无趣,驱兽自去。
  晏紫苏乘四下无人,娇躯突然一沉,从车后飘然穿出,拭发弹衣,纤腰拧摆,不紧不慢地随着飞车朝北城而去。
  北城城门大开,彻夜不关,迎接四方宾客。城中灯火辉煌,人潮涌动,极是热闹。
  飞车在城门内道停下,那驾车大汉起身打开舱门,晏紫苏心中剧跳,走到一旁,若无其事地拨弄着金石摊铺上的玉石,眼角凝神瞥望。
  车门开处,两个头戴黑笠的大汉率先跳了下来,僵直地站在一旁;继而一个头戴黑笠的紫衣人翩然而下,最末出来的乃是一个青衣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虽然脸容亦被斗笠遮住,但查看身型、辨闻气息,当是蚩尤无疑!
  晏紫苏心中砰砰乱跳,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再一细看,又微微犯疑。他行动僵硬,举手投足之间浑无原来的桀骛狂野之气,判若两人。心下大骇:“难道他已经被妖魔所杀,变作僵尸了吗?”念力探扫,发觉他心跳、呼吸都颇为正常,方才舒了一口大气。
  那摊主见她神色恍惚,春葱玉指夹着那淡青色的玉石,簌簌颤动,随时都要抖落似的,登时吓了一跳,劈手夺过,低声悻悻道:“姑娘,这可是方山三生石,罕见的宝贝,你要是摔坏了赔得起吗?”
  晏紫苏心下着恼,杀气登起,但身在集市,身上又无蛊毒,不敢奈何。心下一动,闪电似的从旁侧那汉子的腰囊里掏出数十颗完好的绚彩金螺,数也不数,丢在那摊主的面前,抢了玉石,转身就走。摊主大喜,叠声称谢,连忙将金螺收起。
  旁侧的汉子“咦”了一声,觉得金螺好生眼熟上摸腰囊,大呼糟糕。霍然四顾搜寻,哪里还有晏紫苏的人影?大怒之下,便要摊主将金螺交还。那摊主也不是善类,言不及三合,便吵作一团,登时“劈啪”大作,扭打一处。
  晏紫苏听到身后远远地传来喝骂打架的声响,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心情大佳,跟着蚩尤四人在人群里穿梭,随他们进了一家极大的驿站。
  厅中人头耸动,正是晚膳时分。那紫衣人在柜前低声说了几句,几个伙计登时绽开笑容,恭恭敬敬地抢身引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晏紫苏到那柜台前,嫣然道:“我要一间客房,就在适才那几位客人的隔壁。”那掌柜瞧得目眩神迷,吃吃道:“可是……可是本店已经客满,没有空房了。”
  晏紫苏柳眉一蹙,笑吟吟地娇嗔道:“那他们呢?偏生这么巧,赶上最后几间房了吗?”
  掌柜吞了曰口水,失魂落魄地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昆仑山突然下起百年少有的狂风暴雪,进山的路都被封住了,就连飞兽也难以穿行,所以大家都只好在城里待着,城里的驿站已经都住不下了!您说的这几位客人早在十日前,便派人专门高价订了两间房,否则这几日宾客众多,哪能一气空出两间房来?”
  掌柜指了指门外街巷中,横七竖八地躺着的众人,苦笑道:“您瞧,那些都是找不着客房,累得不成了,不得已胡乱歇息的……”
  晏紫苏见厅中众人纷纷扭头望来,生怕其中有水族乃至青丘国人,认出自己身份;当下也不与他罗嗦,俏脸一沉,哼了一声,拧身朝外走去。
  到了街上,仰头上望,见东南角的客房掌起灯光,猜测蚩尤等人定是住在其中。既知蚩尤暂时平安无事,心中大石登时落地。
  当下也不着急,莲步轻移,到了附近小店中,叫了一壶茶,几个水果,定神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那妖魔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寄体乔羽,与白帝在通天河畔比乐斗法?又为何在西荒收敛了那么多的僵尸鬼兵?蚩尤到了地府之后,既已失手被擒,那妖魔又为何留他性命,将他千里迢迢带到这观水城中?
  诸多疑问接二连三地闪过脑海,饶她机狡多变,一时之间也猜不透那妖魔的用心。但隐隐中,那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重,觉得在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之后,必定有一个重大的阴谋。
  想了片刻,心中又烦乱起来,蹙眉忖道:“罢了!我才不管那妖魔有什么阴谋,只需救了呆子逃离此地便是。至于那妖魔想要天崩还是地裂,与我又有何干?”
  一念及此,心中登时澄明透彻,说不出的轻松。笑吟吟地喝了几口茶,吃了两个桃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当下趁着背后的几个汉子高谈阔论,口沫横飞之际,闪电似的从他们腰囊中“借”了些金银螺贝,丢了几个在桌上,翩然而去。
  晏紫苏回到那驿站门口,嫣然招手叫了一个孩童,塞给他一个海螺,指着二楼东南角的房间,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孩童将海螺掖入怀里,点点头,欢天喜地地钻入客栈,趁着众伙计不备,一溜烟窜上了二楼。
  过了片刻,那紫衣人与孩童一齐走了下来,孩童指着远处的城门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乐滋滋地自行跑开。紫衣人凝立片刻,稍稍踌躇,终于还是朝城门缓步行去。
  晏紫苏心中暗喜。待他去得远了,飘然到了街角暗处,蓦地翩然穿掠,翻上二楼,闪电似的穿入那房间的窗口,低声叫道:“呆子!”
  房中空荡,灯火摇曳,一个黄衣人背对着她,面墙而坐,影子在墙上飘忽不定,说不出的寂寥孤索。
  那人听到声响,微微一笑,低声道:“你终于来了。”徐徐转过身来。
  灯光跳跃,照在那人的脸上,历历分明。面如紫玉,长眉入鬓,细眼神光,络腮长须轻轻飘动,竟是土族黄帝姬少典!
  晏紫苏花容微变,大吃一惊,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遇见土族黄帝。历年的蟠桃会上,她均以不同的容貌身份与姬少典打过照面,所幸今日乔化的外貌不在其列。一念及此,心中稍定。
  黄帝细眼微眯,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微笑道:“姑娘走错房间了吗?”
  她从街角破窗而入,非盗即凶,而屋中偏偏又是土族黄帝。此刻若转身便逃,必被认定为刺客,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紫苏思绪飞转,闪过万千应变之计。故作张皇失措,蓦地一顿足,俏脸罩霜,凶霸霸地叱道:“罢啦!上了那小子的恶当,原来这屋里还有人。老头子,你若是识相,就快将金银财宝乖乖地交出来,否则就休怪本姑娘不客气了!”
  以黄帝的念力真气,眼下她想要破窗而走,实是难如登天!况且黄帝既在此处,驿站内外必定还有众多土族高手,即便她能侥幸冲出此屋,也必不能逃出观水城。当下索性胡言乱语,装作冒失女盗,让黄帝放松警惕,伺机再作打算。
  黄帝愕然,目中疑虑稍减,莞尔道:“原来姑娘竟是西荒女飞贼吗?”
  晏紫苏冷笑道:“想不到你老眼昏花,还有几分目力。姑娘我就是西荒人人闻之丧胆的豹女唐花儿!”
  黄帝哂然道:“原来是唐姑娘,久仰久仰!钱财乃身外之物,姑娘只管拿去。”左手一勾一弹,桌上的一个镂金铜匣登时平空飞起,倏地朝晏紫苏抛去。
  晏紫苏见那铜匣来势极快,暗含诸般变化,知道黄帝必定是在试探自己虚实究竟;当下“啊”地一声低叫,手忙脚乱,慌不迭地跳了开去。
  “当啷”脆响,铜匣撞地,匣盖震翻,其中的金宝琳琅满目,洒了一地。门外有几人齐声道:“陛下……”黄帝道:“没什么事。”门外登时重归寂然。
  晏紫苏脸色雪白,眼珠滴溜溜直转,狐疑道:”你……你究竟是谁?”
  黄帝微微一笑,缓缓地站了起来,嘿然道:“我是谁?寡……我只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罢了!”面色忽转黯然,喃喃叹自一道:“嘿嘿,可是过了今夜,我又会是谁呢?”
  晏紫苏心中砰砰剧跳,听他语气苍凉苦涩,竟似别有玄机。隐隐之中,那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蓦地记起自己此刻身份,凝神弯腰,手忙脚乱地将地上的珠宝塞入匣中,紧紧地将那铜匣挟在臂弯。
  黄帝微微一笑道:“姑娘眉清目秀,当是良家少女!何以做了飞贼?”晏紫苏神情举止,活脱脱是个慌乱紧张的年轻女贼,以黄帝的眼力,竟也瞧不出一丝破绽,对这娇蛮冒失的俏丽女盗,他竟似颇有好感。
  晏紫苏胡乱编道:“我……这些年天灾人祸,父母全死啦!我一个女孩儿孤零零的,没法子,只好跟着他们做这买买了。”
  黄帝点点头,怅然道:“是了,天灾人祸,劫难重重!神帝登仙之后,老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加难过了。圣人不出,安得治世!”其时乱世,许多百姓被迫流亡为盗,黄帝闻言更无疑忌。怔怔片刻,突然惊醒,转头望她,微笑道:“嘿嘿,老头子罗嗦,姑娘莫怪。”
  ※※※
 楼主| 发表于 2011-3-10 23: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忽地听见窗外众人欢呼,喧闹鼎沸,有人大叫道:“文鳝飞天,天下大治。今年有好收成啦!”
  两人走到窗前,凭窗眺望。夜色迷蒙,观水河滚滚奔流,两岸人影攒动,欢呼震天。
  观水河沿岸设了万千浮木灯笼,隔江相对,彩光漫漫,随着波涛起伏跳跃;与南北城的辉煌灯火相互映照,将宽广的河面照得五光十色,颇为亮丽。
  河水汹涌奔流,突然波涛澎湃,无数条巨大的飞鱼破浪冲出,在夜空中划过千万道优美的银白弧线,舒张透明的翅膀,在夜空中欢呜摆尾,缤纷交错地冲入碧浪之中,浪花朵朵开落。
  两岸爆雷似的欢呼着。过了片刻,波涛绽舞,万千飞鱼再次展翅横空,滑翔破浪,在月光与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泽,彷佛流星飞雨。
  晏紫苏凝神细望,那些飞鱼形似鲤鱼,双翼透明优雅,白头红唇,银鳞上有着淡淡的黑色花纹,发出鸾凤似的悦耳呜啼,当是传说中的西荒文鳝鱼。文鳝鱼每年春季从西海溯流而上,破浪滑翔万里,回归泰器山的山涧中产卵。到了夏季,鱼群再一齐顺流飞翔畅游,前往西海。沿途可见,景象壮观,实为西荒一大奇景。
  文鳝鱼号为“大荒十大吉祥鱼”之一,一旦出现,则预示着当年风调雨顺,秋季会有极好收成。这几年大荒各族灾荒不断,是以众人见了这些吉鱼,无不欢呼雀跃。
  黄帝面露微笑,轻拍窗沿,叹了口气,悠然道:“那年我在岷江竹楼上钓鱼,她也像你这般突然跳了进来。全身湿漉漉的,手里还紧搂着我的鱼钩……一转眼便是二十年,情景还历历如在眼前。嘿嘿,人生如梦,醒来还空。”
  晏紫苏心下一跳,不知他所说的“她”究竟是谁。但心中牵挂蚩尤,不及多想。
  不知那紫衣人被她谁骗到城门,现下回来了没有?焦急难耐,恨不能立即冲到蚩尤房中,带他离开此地。
  “轰隆!”
  狂风大作,观水河突然汹涌迸炸开来,万千道水浪冲天而起,彷佛银柱交错擎天。无数文鳝鱼展翼破空,惊惶呜叫,彷佛受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怒浪飞扬,千百人影疾箭似的从河中窜出,“嗷嗷”怪吼着朝黄帝所在的房间爆射飞冲而来!
  “咻咻!”箭石破空,密雨爆舞。
  晏紫苏大吃一惊,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有人要刺杀黄帝!”右腕一紧,猛地被黄帝扯到一旁,几支玄冰铁箭“噢”地从她眼前穿过,“咄咄咄”地定在北壁墙上。“呼”地一声,整面墙壁突地化为鸟黑色。
  两岸大乱,众人尖声惊叫,人流乱涌。驿站内外许多人大叫道:“有刺客,护驾!护驾!”门外长廊脚步急促,似有众多卫兵奔来守护。
  黄帝口唇翕动,指尖一弹,五道黄光破舞激射,窗子倏地合上,金光闪耀。“仆仆”连上,百十箭簇穿过窗子半寸之后,便如被光网牵引,再不能突进分毫。
  窗口人影闪动,“砰砰”闷响,南墙突然炸裂开来,几个人怪嚎着闪电冲入,刀光闪耀。个个苍白浮肿,竟然都是在鬼山所见的僵尸鬼兵!
  晏紫苏灵光一闪,蓦地想到了什么,还不待细忖,那几个僵尸已经怒吼着猛攻而来。黄帝低喝一声,随意挥掌,金光爆射。“砰砰”连声,那几个僵尸重重地撞在墙上,壁裂石飞,炸开几个大洞,破空摔落。
  街上众人惊走,喧嚷如沸。水族、火族、木族的宾客,大多与土族并不交好,眼见奇变陡生,暗中大有幸灾乐祸之感,纷纷潮水似的退让开来,藏匿入远处的楼房驿站,坐山观虎斗。
  狂风从墙洞中呜呜刮入,灯光斜照,人影闪烁。无数鬼兵怒吼破空,纷纷冲来,乱箭飞舞,“咄咄”连声,射在墙壁上,犹如暴雨残荷。几十个僵尸方从墙洞破入,立时被黄帝的金光手刀劈得骨碎肉飞,乌血溅顶。
  与此同时,众多土族英豪亦从周围包涌赶到,将驿站团团围住。屋外狂风呼啸,众人呼喝怒吼,刀刃相加,激斗一处。
  听那嚎叫之声越来越响,似是僵尸鬼兵占了上风,晏紫苏心中惊疑不定,突然忖道:“这些鬼兵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竟是我水族派遣的吗?”但转念之间,又立即否断。
  她身为水族奇兵,执行众多机密任务,深知烛龙行事风格极为稳健机变,素以挑拨内乱,借刀杀人为重;若无一锤定音的把握,极少亲自动手,以免落人口实,成为众矢之的。虽然当日水族支援姬修澜,挑拨土族内乱的阴谋失败,但土族并无明证。以烛龙性子,应当不会因此破釜沉舟,反倒极有可能故意与黄帝修好才是。
  而这些鬼兵行事张扬,竟在这八荒英豪聚集的观水城悍然行刺黄帝,难道竟不怕行动失败,引来极大的麻烦吗?以黄帝之威,区区千百僵鬼,又岂能偷袭刺杀成功?烛龙心计深沉,即便要与土族翻脸,亦决计不会这般冒失莽撞。晏紫苏思绪飞转,疑窦重重。
  “轰!”
  南墙崩塌,僵尸鬼兵纷乱冲来,杀气凌厉纵横,外面土族群雄的重重防卫已被攻破。
  黄帝面不改色,微笑道:“唐姑娘,你来的不是时候。不过你放心,寡人定会让你平安地离开此地。”谈笑间,黄土真气蓬然鼓舞,“轰”地一声巨响,正面南墙平移炸飞,数十名僵尸层层叠叠撞在一处,肉泥似的簌簌摔落。
  屋顶传来密集而轻微的脚步声,门外走廊亦响起嚎哭怒吼、兵刃相交的激响,僵尸鬼兵显然已经攻入驿站,从四面八方包围黄帝。
  “蓬蓬”连响,屋顶、墙壁纷纷炸裂,僵鬼蜂拥而入。
  黄帝将晏紫苏护在身旁,单掌翻飞,仅以绵绵不绝的手刀气芒,便将鬼兵打得东飞西撞。斜睨一眼晏紫苏臂下紧挟的铜匣,微微一笑,温言道:“姑娘,离开此地之后,你便拿了这些金宝,找一个安宁的地方、一个可靠的人家,好好地过日子吧!正值乱世,千万别再做什么飞贼女大王了。”
  晏紫苏听他身处险境,竟依旧如此关心自己。语意真诚,由衷而发,像是自己的父辈和蔼教诲一般;对这并不熟识的士族黄帝,刹那间竟有了一种奇异的亲近感,她自小无父,此生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感觉。突然心中一酸,热泪夺眶,心里好生后悔这般欺骗于他。
  黄帝微笑道:“傻丫头,好端端地怎么哭了?”拉着她的手,清啸一声,哈哈笑道:“走吧!”长袖飞卷,将冲涌而入的尸鬼们远远地抛飞。袖摆所及,黄光蓬舞,“呼”地形成巨大的光墙,鬼兵冲至,登时后撞飞弹,断为碎块。
  当是时,“轰”地一声巨响,房门炸飞,一道人影闪电似的冲入,碧光怒舞,朝着黄帝后心蓬然电射。
  晏紫苏心中一凛,待要惊呼,黄帝已经倏然转身,一掌拍出。“砰!”金光青芒轰然撞击,气浪迸飞,三面墙壁登时迸裂。两人身形微晃,各自喷出一口鲜血。
  晏紫苏心中骇然,不知此人是谁,竟能与黄帝分庭抗礼,不处下风。
  那人怒吼一声,退也不退,蓦地欺身而进,又是一道狂猛无比的刀光碧芒,以开山裂地之势当头怒斩!
  那道刀光气势磅礴,如万壑松涛,一川天瀑。晏紫苏心中忽然“咯咚”一响,觉得这刀势狂野凶猛,好生熟悉,突然灵光霍闪,花容剧变,失声叫道:“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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