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秘商人征服尼加拉瓜大运河背后：遭当地农民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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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晶
500亿美元，开凿一条尼加拉瓜大运河，把大西洋与太平洋贯穿起来，这个曾令西班牙人和美国人在数百年间争夺的跨洋项目，被一家成立不到两年的中国香港公司收入囊中，并正在接近现实。
12月22日，备受全球瞩目与争议的尼加拉瓜大运河项目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此前，运河排他协议、能够如期顺利开工成为世界热议的焦点。这个改变国际航运格局的操盘者是中国商人王靖，在运河项目之前，信威通信董事长是他的公开头衔。
对于这个人口只有610万的中美洲国家来说，12月22日是一个大日子，尼国政府组织了两场仪式：上午在南部里瓦斯省举行开工仪式，晚上在首都马那瓜开庆祝会。而另一方面，由于大运河征地问题，里瓦斯省的一些农民举行过几次示威游行，当地不时会有一些反对声音。
尼加拉瓜大运河的主要投资建设方是香港尼加拉瓜运河发展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HKND集团)，由信威通信董事长王靖发起，专门为修建尼加拉瓜运河而成立的一家总部在香港的私营国际性基础设施开发公司。2013年6月13日，尼国会表决批准尼加拉瓜运河计划。2014年7月7日，尼加拉瓜运河委员会批准运河项目的路线规划。
王靖对经济观察报表示，根据协议，HKND集团拥有100年独家规划、设计及运营并管理尼加拉瓜运河和其他潜在项目的权益，预计收回成本的周期为13-14年。目前，自筹资金加上与合作伙伴共同融资，可以基本解决资金的问题，中国企业中已有葛洲坝集团、中铁建集团、徐工集团、中船重工等参与了交叉持股或投资方面的合作。例如，4月23日徐工机械曾宣布，公司与王靖的HKND已签署框架协议，徐工机械将成为尼加拉瓜运河工程设备独家供应商。
对于这条运河将如何改变世界航运格局，有关描述是这样的：建成后，4万吨的大船，从委内瑞拉开往中国，将节约两个月的航行时间;而从上海到美国东海岸的巴尔的摩，走尼加拉瓜运河航线要比苏伊士运河短4000公里，比绕过好望角短7500公里。目前，单运河的可行性研究的花费就高达9亿美元。
缘起
地处中美洲的尼加拉瓜是个人口600多万的小国，与中国并无邦交。2012年，信威通信与尼加拉瓜开始业务合作。当年9月，信威通信与合作伙伴获得在尼加拉瓜建设并运营覆盖全境的McWiLL公众通信网络和行业专网，合同价值超过3亿美元。这件事最终促成了王靖与总统奥尔特加的相识。
原本在奥尔特加的计划中，尼加拉瓜政府最初要修建的只是一条铁路，并把它起名叫做“干运河”，意思是“没有水的运河”。王靖听到这个计划时，觉得很感兴趣。于是，立刻组织了一些专家，对可行性进行初步研究：首当其冲的难题来自于工程技术方面，当地火山、地震频繁，地质情况复杂，技术难题超乎想象。来自国内专家最后的结论是——该运河项目并不存在中国工程设计公司无法认知的技术问题，难度就在于情况的复杂性，而不是存在难以攻克的问题。
不可否认，这个想法看起来过于大胆和冒险了。尼加拉瓜运河对于尼加拉瓜人民来说，是“百年梦想”。20世纪90年代，尼运河计划曾被多次提出，美国、日本和欧洲多家大型建筑集团跃跃欲试，但由于尼国内财政实力的不足，以及尼境内的火山隐患，多次阻断了这个计划。
即便如此，王靖依然坚持认为，全球贸易90%来自于海洋运输，兴建一条运河的商业回报可观。有研究报告显示，巴拿马运河可能在10-15年内出现航运拥堵，而苏伊士和巴拿马两大运河的轮番涨价，是另一项催生尼加拉瓜运河项目的现实因素。到2020年，巴拿马运河的管理费将达到60亿美金，约为当前的3倍。
于是，王靖开始找尼加拉瓜政府沟通，提出由中国公司投资建设尼加拉瓜运河。最终，丹尼尔·奥尔特加支持了这个建议，这个热爱桑迪诺（尼加拉瓜历史上的人民领袖）、被世人称为“活着的最著名的游击战士”的革命家在许许多多年前，就希望尼加拉瓜能够变成世界的磁铁，变成世界的枢纽和要塞。
不过，这是一个耗时10年，双方运营合作长达100年的项目。中国社科院拉美所经济研究室研究员杨志敏认为，在尼加拉瓜运河项目中，尼加拉瓜政府由于并未投资资金，从其角度来说，风险并不大。而HKND的风险并不仅在于技术、资金上，而首先于环保评估上：中美洲地理环境复杂，自然生态保护难度高；其次是文化差异，当地印第安人，对于生态有一种天然崇拜心理，因此即使是造福子孙的百年梦想，但也有一种抵触情绪蔓延；再次，拉美经济发展一直波动性较大。
筹资与利益分配
根据规划，HKND还会开发尼加拉瓜的自由贸易区，并计划将其建成西半球最大的一个国际自由贸易区，而运河将成为整个自由贸易区的血管。
据王靖介绍，整个尼加拉瓜运河综合开发项目，除运河外，还包括港口、自由贸易区、度假村、国际机场和公路、炼油等子项目，HKND集团从尼方争取到了为运河项目进口的商品免税优惠。
对于利益分配方式，据HKND内部人士透露，这100年的经营权中，从2019年运河通船至2029年，这10年政府不参与分红，即为HKND投资回报期；从2030年开始，政府参与分红，比例为10%，HKND为90%；然后HKND分红比例逐年减少10%，直至100年时，尼国政府获得100%利润。若当时尼国政府不愿自己经营，而要继续寻找合作伙伴时，HKND有优先的续约权。
“HKND拥有这些项目100年的独家经营管理权，政府不参与管理。包括所有定价权、收费权、调节运河的运量等权利。这个项目有立法，由全民公决，国会投票，然后国会立法，政府和HKND签署了排他性商业协议，即不以执政党，不以政府的更迭而变化。”王靖介绍说。
对此，杨志敏的看法是，尼加拉瓜是民选国家，即使总统更迭，该合同也会受到法律保护，这本身并不存在风险。但是不确定因素是一旦出现总统更迭，未来政府对待该项目在执行力是否会依然保持高效率，还有待时间验证。
而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在商业回报预期之前，整个项目是500亿美元将如何筹措？
对此，王靖回答是，“整个项目500亿美元的投入指的500亿美元的规模投入，而不是500亿美元现金投入。”他强调，“真正的现金投入，我相信超不过200亿美元现金，也就是1000多亿人民币。”据悉，首开工项目主要是修建运河的施工进场便道和临时码头,首次开工项目的投资约为10亿元人民币。
而对于如何节省成本，在他的设想中，如果葛洲坝这样的公司在当地建两条特种水泥生产线，就地取材、就地生产是完全可行的。而且，成本可控。“如果原料都是建设期去采购，那就像脖子被市场抓住了，钢材、水泥的价格，我没有办法控制，这个风险太大。”在他的逻辑中，中国制造业面临产能过剩问题，这正是开凿运河、经营运河的产业链所需要的；其次，未来，随着中拉贸易的进一步加强，对于中国基础建设性公司来说，拉美市场的机会很大。”
他举例说，水泥保质期3个月，运到拉美市场的运费、税收等成本可能会占总成本的三分之一。而如果将生产线拉到尼加拉瓜，就地取材生产，一方面有现场工地使用；另一方面，从尼加拉瓜工厂，出口到阿根廷、巴西等国，坐船几天就到了，距离很近。因此，对于中国企业来说，需要消化的产能恰恰是运河项目能够吸收的。”
有专家曾估算，尼加拉瓜运河全线通航后，年收入将达55亿美元。尼加拉瓜的经济总量有可能在10年内增长一倍，这个目前贫困人口接近一半的中美洲穷国将跻身地区最富国的行列。另外，运河修建期间预计创造5万就业岗位，运营期间预计创造20万就业岗位，这一切看起来非常美好，但是现实是当地的基础设施非常薄弱，要修建运河首先要扩建码头与机场。
据HKND公司内部人士介绍，在12月22日开工之后，项目的前期工程，即包括便道、码头、港口随即开工。由于尼加拉瓜当地的基础设施比较落后，首先要新建或扩建便道、港口、码头，否则开凿运河的大型机械设备的运输装卸会存在问题。而在前期工程之后，整个项目开发是一个庞大而漫长的过程，按照东、西海岸，分成50个标段进行，预计2019年完工。
全长近280公里的尼加拉瓜运河项目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宏伟的工程之一。据项目工程设计人员介绍，整个项目施工要用到的土石方是40亿立方，这个数字是世界上许多知名水利枢纽项目的好几倍，其工程浩大程度可见一斑。为此，当地政府成立了一个尼加拉瓜运河委员会，HKND与委员会连署办公，所有问题一起讨论、一起解决。
据总统奥尔特加介绍，尼国政府与HKND达成共识，即这是一个对世界开放的项目，由HKND负责与不同公司、专家进行联系，资金也由HKND负责筹集。当有兴趣参与的企业与尼政府联系后，政府会将意向和请求转交给HKND，由其在商业范围内做出决定。目前，尼政府派代表在世界各地就尼加拉瓜运河项目进行宣传，比如对于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区有意向的企业，政府会安排他们在尼加拉瓜进行方案展示和解释说明。
风险何在
但是即便如此，运河项目的风险与难度依然是巨大的。对于这个百年项目，摆在王靖面前的三个主要问题是技术可行性、产能结构设计、政治风险等。
首先是设计的难度，据HKND有关人士透露，整个运河的项目设计路线最初有六条备选路线，分别因历史纠纷、热带雨林、文物保护、尼加拉瓜湖水环保等问题被放弃。最终确定的运河线路即从加勒比海侧的蓬塔戈尔达河，沿杜乐河进入尼加拉瓜湖，再到太平洋岸的布里托河口，全长约276公里，是巴拿马运河长度的3倍。航道规划底部宽度为230米-520米，水深27.6米、可通行船舶最大吨位达40万吨，
而对于颇受争议的环保问题，HKND聘请了全球最大的环保咨询公司——ERM公司。据透露，整个评估大到对尼加拉瓜湖是否产生负面影响，小到这片树林里边是不是有濒危的蝴蝶，会不会因此消失的问题。
“最终运河路线的设计绕过了那些红树林、古代的文化遗迹、海龟产卵的沙滩等等。”王靖举了个例子，“在做项目可行性研究中，勘察队发现了一个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的古迹，于是，首要的工作就临时变成了如何对这个古迹进行抢救性保护。”
第二个棘手的问题是移民安置。在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中，有关土地的问题无疑是最敏感的。据外媒报道称，里瓦斯省的一些农民举行过几次示威。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拜访当地土著的原住民领袖、那些跟执政党唱反调的社会政治家、尼加拉瓜最有影响力的宗教领袖，成为了王靖的日程表上的重要内容，即坐下来进行一场开放性沟通。此外，有关资助尼加拉瓜学生到中国留学，投资当地的医院，组织流动医院等这样的计划也开始浮出水面。
“这个项目是一个商业项目，而不是政治项目，它会改写世界贸易格局，当然也会面临一定的政治风险。”王靖所谓的“政治风险”，即来自于尼加拉瓜国内的反对声音以及国际社会给这个项目的压力。
为此，HKND将所有的项目文件、谈判协议，从讨论起草、到定稿到签约等等，都委托全球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处理，有关商业可行性、税务、财务的价格模型设计，聘用的是麦肯锡等公司。“某种意义上，这些问题都不是风险，问题还是在于HKND自己的团队，头脑够不够冷静，是否有危机意识、防范意识。”王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风险。
中拉贸易与“一带一路”
事实上，对于HKND来说，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是来自于中国政府与尼加拉瓜并无外交关系。在12月23日举行的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就中国企业建设尼加拉瓜运河一事表示，中方有关企业参与尼加拉瓜运河项目系企业自主行为，与中国政府没有关系。我们一贯坚持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遵循一个中国原则与世界各国发展友好合作关系。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周密认为，对于去未建交国家进行工程投资建设，应持谨慎态度，由于没有领事保护，人员入境、设备进出口，存在不可控因素。
事实上，中国与拉美诸国的贸易一直处于增速中。英国东英吉利大学教授莱斯·詹金斯的研究显示，拉美是中国的原材料供给地，而且除了能源、资源和基建领域，中国也渐渐成为拉美重要的进口国，中国商品也越来越多地被拉美人所认识。比如中国的电子产品在拉美颇为畅销。
莱斯·詹金斯认为，从趋势上来看，过去10年拉美与美国的贸易额不断减少，与欧盟基本持平，而与中国的贸易则呈现出显著增长。拉美经济委员会预测到2020年，中国会超过欧盟在该地区贸易中的地位，并缩小与美国之间的差距。到2020年，中国在拉美的出口中将占有1/5的份额，在进口中则将占有1/6。
而杨志敏则指出，整个拉美经济目前渴望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它们非常青睐中国投资。拉美经济也正在经历转型，即进行产业升级，在中拉贸易中，一些民营企业充当了开拓者的角色。
的确，尼加拉瓜运河项目，41岁的王靖充当了操盘者的角色。“如果玩一个游戏，我一开始会天天研究，直到没有对手为止。”这是王靖对自己性格的评价。而在尼加拉瓜运河项目中，王靖首先研究的是巴拿马运河的模式。巴拿马运河由美国建成，自1914年通航至1979年间一直由美国独自掌控，最终于1999年12月31日全部控制权被归还给巴拿马。运河的经营管理交由巴拿马运河管理局负责，而管理局只向巴拿马政府负责。
周密指出，被誉为“世界桥梁”的巴拿马运河同样是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重要航运要道，其正在积极拓宽河道，而且已有百年的航运历史，巴拿马运河与尼加拉瓜运河会存在一定的竞争关系。
对此，王靖认为，“这两条运河更主要是互补的关系。尼加拉瓜运河的水深、船闸等设计，主要服务的是最高40万吨级的超大型船舶，双方面对的不是同一个市场。而且，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两条运河巴拿马运河和苏伊士运河都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即运河航道狭窄，可通过货轮的吨位有限。”
按照王靖的设想，10年后建成的尼加拉瓜运河，40万吨的大船在这里畅通无阻，走尼加拉瓜运河航线要比苏伊士运河短4000公里，比绕过好望角短7500公里。
<p>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尼加拉瓜大运河能够如期顺利建成。“如今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战略从贸易往来升级到了产业投资、金融投资，即通过‘一带一路’的策略来进行海外市场的拓展。这样既可以有效发挥中国制造业的全球竞争优势，又能有效支撑和促进人民币国际化。”周密认为。而所谓“一带”是指“新丝绸之路经济带”，“一路”则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这两个概念均由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强调相关各国要打造互利共赢的“利益共同体”和共同发展繁荣的“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