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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纵横天下

[转载] 金寻者《大唐御风记》(非常难找,目前断更中,但非T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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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赌场如战场

             天空仍然被夜色笼罩,大唐润州千家万户灯火俱寂,所有人都沉浸在香甜的梦乡之中。然而在润州南山梧桐岭山腰处,却灯火辉煌,喧嚣震天,热闹非凡,和寂静的润州城相映成趣。

            润州梧桐岭,有唐以来江湖豪杰争强斗胜,一决生死的圣地。唐初昆仑十二魔使闹中原,被中原白道豪杰在梧桐岭上一举歼灭。青州刀王与太行神刀的比武,天山名剑与越女神剑的争鸣,塞上神枪和中原枪王的对决,昆仑长老和少林棍僧的火并,都曾经在这片桀骜不驯的山岭间发生过。近三十年来,随着天下第一录重现武林,梧桐岭上决斗的身影更加密集,堪称你方唱罢我登场,无数英雄好汉在这里用血泪写下了江湖史上属于自己的一章。

            几十年前,梧桐岭上已经有了一处专供江湖人士打尖歇息的客栈,人称凤凰客栈,客栈掌柜代代精明能干,足智多谋。到了这一任凤凰掌柜则更加了得,不但扩建了原来的店址,更在客栈一侧开了一间凤凰赌坊,供江湖人士品评天下高手,赌赛决战名家的生死输赢。这一来,凤凰巢的生意更是风生水起,客似云来,日进斗金,好不兴旺。

           这一日正是天下第一剑风洛阳和近期崛起的魔剑孟断魂争夺天下第一剑宝座的大日子,天下帮派世家高手蚁集凤凰赌坊,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这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赌坊之内所有常设的赌具今日全都被撤得精光,只剩下对风洛阳和孟断魂的落注。每张落注台前,都拥挤着凶神恶煞般的一群江湖豪客,争先恐后地将大把大把银子摆上台面。

           “他奶奶的!风洛阳十年前就该从天下第一剑的位子上滚下来!他算个屁啊,那手三分不舍剑,就好像抽筋一样,看着让人眼晕,十年前我就看好他一定会衰,今天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我押一百一十两,赌他输!”一个上半身斜披毡衣的彪形大汉,一把推开拦在眼前几个江湖客,将腰间挂着的银袋解下来,朝眼前的落注台上一丢。

             守在落注台前的一位赌坊伙计抓起银袋,掂了掂,赔笑道:“客官,这里只有十两。”

            那大汉冷冷一笑,右手往身后一轮,接着朝落注台重重一拍,一把四尺开外,刃阔足有半尺的九环鬼头刀顿时铺满了整张桌案,大汉得意地狞笑一声:“看清楚这把刀上的记号,值不值一百两?”

            赌坊伙计低头看了一眼这把九环鬼头刀的刀柄,只见刀柄末端用赤金镶了四个小环,成众星捧月状围绕刀柄。

            “四口……四口堂!”赌坊伙计看到这里,连忙转过头去,朝正在应付客人的赌坊大掌柜毒手唐冰投去请示的目光。

            毒手唐冰乃是川中唐家鼎鼎大名的唐门三将之一,背景非凡。唐门生意独霸蜀中之后,唐家慧眼独具,相中了梧桐岭凤凰巢这块宝地,不但从武林世族花家手中巧夺凤凰客栈,更兴建了这个江湖上人人眼红的凤凰赌坊,为唐家进军中原江湖建立了一个坚固的前哨站。而毒手唐冰,则成了唐家主持凤凰赌坊的首选,其实力可见一斑。

             此刻唐冰的脸上露出一丝寒冰般的笑意,朝伙计微微一点头,示意他照收不误。

             “破烂鬼头刀一把,抵注一百两。”赌坊伙计一把抓住鬼头刀,转头放入柜中。

             看到伙计收了这把刀,那彪形大汉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只见他后退一步,一举双臂,扯开嗓子吼道:“兄弟们,这一次赌局,唐家照收兵刃,还不进来下注!”

            他的吼声刚落,无数和这大汉一样身穿毡衣的健硕汉子从赌坊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外蜂拥而入,将围在各个落注台的宾客赶开。一时之间,上百把锃光瓦亮的鬼头大刀铺满了整个赌坊。那带头的彪形大汉朗然一笑,大声道:“一百五十把四口堂刀,抵一万五千两,买风洛阳输!”

            这下子,赌坊里江湖客都看出四口堂和唐家之间的恩怨,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唐冰的脸上。唐冰脸上没有任何惊讶之情,只是微笑着缓步走到那彪形大汉的面前,拱手道:“唐家初入江南东道,对江湖朋友的脸相生疏得很。没有看出来,这位仁兄竟然是四口堂润州分舵的香主猛狮谭衡,失敬失敬。”

            “废话少说!”被认出身份的谭衡也不去和唐冰客气,只是冷然道,“兄弟我押下的这一万五千两,你到底是收也不收?”

            唐冰微微一笑:“一把四口堂刀,确实值一百两银子,老实讲,你便是押一千两,一万两,唐家照收不误。但是一百五十把……嘿嘿,恐怕只能押一两。”

            “一两?”谭衡双眼凶光一闪,“一把刀能押一万两,一百五十把却只有一两,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谭兄岂不闻:物以稀为贵。像四口堂刀这种东西,一把嘛,有点纪念意义,会让我常常想起,原来江湖以前还有一个四口堂。有个一百五十把,我就要想想,江南武林是不是该打扫打扫了?”唐冰说到这里,脸上已经被严霜笼罩。

            他的话音刚落,“轰轰轰轰”数声巨响,凤凰赌坊的大门和窗户统统被突然间出现的唐门弟子封住。十个手带鹿皮手套的唐门好手在赌坊二楼各个制高点上同时涌现,每人手中都握满一把唐家独门夜花钉,严阵以待。

            在座的江湖同道看到这架势,胆小的嗖地一声已经躲到赌桌底下,自恃身份的也不得不退到墙角,远远躲开唐门暗器的射程。

            “唐冰!你在唐家赌坊大开杀戒,还顾不顾江湖规矩!”谭衡的鬼头刀已被收入柜中,此刻手无寸铁,面对唐家险毒暗器,顿时脸色一变,厉声道。

            “今日的江湖,只有一个规矩,就是强者为王!我家大少发下话来,若有人在赌坊搅局,格杀勿论。”毒手唐冰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似乎举手杀人是他无法抗拒的享受。

             “唐门大少……”听到唐冰提到这个人,谭衡满脸横肉微微一颤,一双凶悍的大眼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仿佛这个名字有着嚼蚀人心的魔力。

             就在这时,两声炸雷般的巨响贯入厅内众人的耳膜,被唐门子弟封死的赌坊两面大门突然同时被震开,两位须发皆白的华衣老者仰天大笑着并肩走进门,和他们一起进来的是数十位背着清一色四口堂刀的青衣汉子。

             “久闻毒手唐冰的大名。”从左手大门走入厅堂的发福老者笑道,“老夫太湖欧阳青云,幸会。”

             “唐门暗器好大的名声。”从右手大门走进来的清瘦老者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南湖慕容柳,幸会。”

             当今江湖虽然七大剑派日渐凋零,但是八大武林世家源远流长,前代可以追溯到魏晋时期,根基之深,便是很多武林大派也颇有不及。南湖慕容家以飞凤神枪和满天花雨落金针驰名江湖,乃是老一辈的暗器世家,高手如云,实力深厚,在武林中独树一帜,乃是八大世家之一。

             这个慕容柳是南湖山庄丹青院第一高手,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做无声居士,形容他的暗器功夫仿佛春夜细雨,润物无声。这当然是江湖史家的春秋笔法,事实上中了他的金针还能出得了声才是怪事。

            而这位欧阳青云则更令人侧目。欧阳家自牧天侯为祸江湖以来就开始一蹶不振,家中折损了不少高手。但是欧阳青云却仅凭一人之力,整肃世家,训练豪杰,令欧阳一门重放光彩。相传他的玉箫剑法别具一格,比祖上的剑法更上一层楼,并从古谱之中重新领悟了太湖绝技——仙音摄魂。而且欧阳家万流归宗的功夫,在他手里愈发出神入化,锐不可当,可称是江湖上所有暗器名家的克星。江湖人称他为沧海客,以此来表示对他这路功夫的敬仰。

             这两个人物乃是两大世家的代表人物,是武林中宗师级的高手,此刻却同时光临唐门凤凰赌坊,其来意确实耐人寻味。

             毒手唐冰双眼一眯,朝两位老者团团一拱手:“欧阳前辈,慕容前辈,光临鄙处,不知有何贵干?”他朝着那些肩背四口堂刀的青衣汉子打量了一眼,这些青衣汉子都是四口堂总舵青龙阁的好手,平时甚少出动,如今怎会和欧阳慕容两大高手同时现身。唐冰脑子飞速地旋转,却一时之间猜不透欧阳、慕容两家和四口堂的关系。

             “唐掌柜不必疑神疑鬼,今日我等适逢其会,才和四口堂的朋友一道前来。大家志气相投,都觉得风洛阳这一次决计赢不了新崛起的魔剑公子孟断魂。稳赚不赔的生意,惹得我们两个世家心痒痒。唐门不会这么小气,不让我们这两个老不死赚点棺材本吧?”欧阳青云看到唐冰的脸色,郎然一笑,沉声道。

            唐冰虽然知道欧阳青云这个老狐狸来者不善,但是以自己和现在部署在赌坊中的唐门实力,决计无法对抗慕容欧阳两位高手的联手一击。他此刻骑虎难下,只得暗暗一咬牙,强笑道:“难得两位前辈愿意凑这个热闹,晚辈无任欢迎。请下注……”他抬手一摆,作了个请的手势。

            “哼!”慕容柳冷哼一声,一抬手道:“给我抬进来。”

            随着这位无声居士话语响起,凤凰赌坊响起一片沉重的踏地声,犹如凭空一排闷雷,狠狠震撼着赌坊内数百江湖人物的胸腔。很多刚才吓得钻到赌桌底下的江湖客,此刻纷纷爬起身,探头探脑朝着门外张望。

           只见四名大汉扛着一具上好的柳木棺材缓缓朝着赌坊洞开的大门走来,每走一步,他们的脚掌都会深深地陷入黄土路中,溅起尺余高的灰尘。当他们进入赌坊之时,打头两人一双右脚同时重重踏在地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大堂内最靠外的一条青石板被踩得四分五裂,纷飞的碎片溅出数尺之遥,令围观的众江湖人物连连后退。

            “哼!”看到慕容世家这四个抬棺材的汉子如此张扬,唐冰脸部肌肉不由自主地连跳两下,慕容一系的高手如此不留余地,看来今日这个梁子是结定了。

             “不好意思,”慕容柳微眯起眼睛,似乎对于本族好手这示威之举很是满意,他缓缓仰起头,双眼一翻,淡淡地说,“东西有点重。”他朝来到身边的这四位好手一摆头,“摆上去。”

            四个抬棺汉子健步如飞,瞬间来到唐冰左前的落注台,“轰”地一声将柳木棺材放到地上,打开棺盖。这一瞬间,梦幻般的金色流光泉水般喷薄而出,涂抹在整座赌坊之中,将每个人的脸孔都涂上一层美轮美奂的金华。在棺材内装满了一排排长条状足赤的金砖。每一条金砖都足够大唐一户四口之家整整三十年的衣食所需。

           在满坊江湖中人的虎视眈眈之下,四位慕容家好手仿佛砌墙一般将一枚枚光华闪耀的金砖高高堆在落注台上,当他们将最后一枚金砖堆放到这堆黄金的顶端之时,“嘎嘎嘎嘎”四声脆响,落注台的四条斜伸的木腿再也支撑不住这沉重的分量,同时断裂,整条桌面“轰”地一声狠狠摔落在地,深深陷入青石地面之中。

            “一万金,买风洛阳输!”慕容柳沉声道。

           一滴冷汗沿着唐冰的额头缓缓滑落,令他感到一阵阵的酸麻,但是他却只能面无表情背着手,不敢去抹,生怕这个动作泄了他的底。但是他的那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却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哈哈哈哈!”唐冰仰头干笑了两声,借此掩饰住心底的怯意,“之前听欧阳前辈说要拿棺材本出来玩玩,不曾想慕容前辈真的把棺材抬了出来了。你老人家可悠着点儿,若是真的输个精光,怕是只能抬着棺材回去了。”

            “棺材送给你。”慕容柳木无表情地冷然道。

             “慕容老儿!”唐冰便是佛也有火,终于忍不住狠狠一拍桌案,“你想要以本压人?”

             “开赌场就要赔得起,赔不起就从江南东道滚回剑南。”站在慕容柳、欧阳青云身后的四口堂青龙阁高手同时开声喝道。

             “唐掌柜,你可有足够本金?”慕容柳慢条斯理地问道,“若是没有,这间凤凰赌坊就要关门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慕容兄,你这次出手真的太大了,这岂非是难为唐掌柜?”欧阳青云打了个哈哈,转头对唐冰道,“掌柜大人若是做不了主,不如让唐家大少出来见见人吧。”

             听到“唐家大少”四个字,毒手唐冰突然无来由地精神一振,他双眼精光一闪,嘿嘿笑了笑,沉声道:“大少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让我这个小辈处理足够了!”说到这里,他突然扬声吼道:“唐福!”

             “是,三爷,来了!”一个圆头圆脑,管家打扮的中年人连跑带颠地从后堂跑了出来,来到唐冰身边。

             唐冰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唐福:“开一号柜,取出东西给我。”唐福点了点头,拿过钥匙,转身地回到后堂。过了一会儿,唐福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发黄的纸张,来到唐冰身边,小心翼翼地将纸交给他。

             唐冰一把抓过这张纸,狠狠拍在面前的落注台上,沉声道:“凤凰客栈的房契,各位是明眼人,该知道这东西值多少。”

                 “公平得很。”慕容柳冷然一笑,“想不到唐掌柜胆色也不小。”
           
             “痛快痛快,这样的豪赌才有意思。”欧阳青云满脸激赏地举掌鼓了两下,朗声道,“两位如此豪气冲天,搞得老夫也起了性,来人来人!”

             随着他的呼唤,两位欧阳世家的族人每人端着一枚硕大的玉盘从赌坊门外飞奔而来,健步走到唐冰右前方空空如也的落注台前,“铮铮”两声,将玉盘并排摆在一起。接着,这二人各从腰间解下两枚羊皮袋。将羊皮袋口下底上,对着玉盘倾去。

            “叮叮咚咚”的珠落玉盘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大如龙眼,圆润洁白,发散七彩晕光的珍珠小溪一般流入玉盘之中。一时之间,珠玉同盘,交相辉映,流光溢彩,混合着满室的金光,令人恍如进入了东海龙宫的藏宝库。

             四枚羊皮袋倒完,两枚玉盘中盛放的珍珠已经堆起了两座高高的小山。

             “东珠两百枚,我也赌风洛阳输!”欧阳青云微笑着说。

             “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唐冰怨毒地望着这位欧阳世家的元老,再次扬声道,“唐福,开二号柜!”

             “是!”这胖乎乎的唐管家低头疾走入后堂,不一会儿双手发颤地用托盘托着一份地契,踉踉跄跄走到唐冰身边。

                 “凤凰赌坊的地契,足抵两百枚东珠!”唐冰一把抓过地契,狠狠摔到赌台上,“你还有何话说?”

                 “唐掌柜,你千万不要误会,老夫从未怀疑过贵赌坊的信誉。”欧阳青云似乎早就料到唐冰这一招,淡然一笑,“事实上,我感到贵赌坊极有诚意,所以愿意再加一点赌注,以添兴致。”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对刚才掌管东珠的一位族人沉声道:“你去把二娘叫来。”

             “欧阳老儿,你想怎样?”唐冰厉声道。

             “唐掌柜何必动怒,”欧阳青云哈哈一笑,“老夫在扬州得遇一位西域佳人,歌若黄莺,舞如飞燕,不但精通中原各路舞蹈,便是波斯,突厥,龟兹,大食诸国的舞蹈都习练精熟。我心对她极是喜爱,本欲过得几日,选一个吉时娶她过门。岂知今日竟让我遇上江湖难得的豪赌盛事,不得已,只能割爱,愿以她押一千两黄金!不知吉如玉这三个字,可值此价?”

            “吉如玉!”听到这三个字,赌坊内一片惊呼声。百花舞神吉如玉乃是名动两京的坊间花魁,驰名江湖,很多江湖人宁愿变卖全副家当,只愿博得吉如玉翩然一舞。如今欧阳青云竟然拿她做注,委实是江湖少见的大手笔。

             “好!欧阳前辈果然豪爽!”猛狮潭衡终于找到落井下石的机会,岂肯放过,“唐冰,你还有没有本钱,若是没有本金,立刻给我关了这间赌坊,滚回剑南。”

             唐冰紧紧闭住嘴唇,冷汗扑簌簌从额间滑落,此刻四口堂、南湖慕容、太湖欧阳三派联手,共同对付唐门。如果硬碰,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但是敌手的兵锋在前,却又无法回避。这一瞬间,唐冰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到门外迎吉如玉的欧阳族人一脸惊慌地从门外冲进来,快步走到欧阳青云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什么?”欧阳青云一改老谋深算,深沉多智的形象,双目圆瞪,脱口而出。

             “什么事这么吵?”忽然间,一个略带沙哑,却又令人如沐春风的男声悠悠然从赌坊的二楼传了下来。听到这个声音,满堂大呼小叫,议论纷纷的嘈杂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着通向二楼的台阶望去。整个赌坊鸦雀无声。

            从二楼台阶上,缓缓走下来一位华服公子。此人身着淡青锦缎织就的长袍,戴一顶飘若流云的青色秀士帽,一柄挂玉折扇松松垮垮地插在他的脖领上,下半身是雪白色的武士裤,高高打着绑腿,脚踏灰麻鞋,打扮亦庄亦谐,半文半武,看起来不伦不类,但是却充满了潇洒不羁的风韵。他的脸部瘦长,轮廓分明,宛如刀削,嘴唇极薄,看起来颇有英俊之气。但是他的颧骨极为高耸,向上挤没了他的双眼,显得他双眼极小,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令人总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平添三分滑稽。

            他的左手长伸,揽在一位棕发碧眼,身材高挑,艳如桃李的美人腰上。这位美人似乎极为陶醉这位华服公子的搂抱,整个身子狸猫般依偎在这位公子的身上,仿佛恨不得钻入他的怀中。

            欧阳世家的众人刚一看到这位美人的脸,顿时炸了锅,不约而同地齐声叫道:“二娘?”

            欧阳青云一双老眼蝮蛇一般死死咬住此刻半身跌入温柔乡内的华服公子,仿佛恨不得将他连皮带骨吞入嘴中:“传说中的唐家大少……就是你?”

            华服公子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膀,朝恭恭敬敬站在他身边的唐冰打了个手势。唐冰立刻亲自和手下一起抬来一张用紫竹枝条编制的仰椅。华服公子掸了掸衣服,双腿一软,舒舒服服地躺在了仰椅上,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他身边的美人咯咯一笑,来到他的身后,轻轻为他捶起肩膀。)

            欧阳青云行走江湖四十年,见过无数风风雨雨,遇到过数不尽的豪杰英雄,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

            “唐斗!你莫要欺人太甚!”欧阳青云看了看唐斗,又看了看为他捶背的吉如玉,终于忍不住开口喝道。

                 “这个世上,我最恨的,”唐斗懒洋洋地开了口,“就是老夫娶少妻。”

            他抬起手,托住吉如玉的脸:“看看人家姑娘,年方二八一朵花。等到人家三十了,那可是女人最需要你的时候,请问你在哪儿?黄土一抔,大粪一堆。”说到这里,他似乎都被自己的话激动了起来,猛然坐起身,拔出脖后的挂玉折扇,朝着欧阳青云一指,“人家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牛粪就是说你,知不知道?”

            此话一出,赌坊内一群年轻的江湖客忍不住劲,不约而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你,你……”欧阳青云就算再忍得,如今妻妾被抢,再遭唐家大少恶语当头,脑子被急火一冲,嗡地一声昏乱了起来,连最基本的反驳都无法说出口,只剩下语无伦次的支吾声。

            见到欧阳青云进退失据,不足为患,唐斗转头朝唐冰使了个眼色。

            唐冰兴奋地点了点头,挺起胸来,大声道:“既然你们欧阳家没有吉姑娘做注,这样我唐门就无本金缺乏一说,卯时将至,各位还未落注的快快下注了。”

            眼看着凤凰赌坊就要度过这一次难关,突然间门外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有落注。”

            众人听到这人的声音,一开始都未加理会,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盘点落注台上的银两数目,只有唐斗一下子听出了此人的声音,猛然一拍桌案,厉喝道:“没听到人家要下注吗?都给我让开!”

            围在落注台前的赌客和唐门子弟闻声一愣,不知道唐家大少为何如此着紧这位平凡赌客的落注。一直懒洋洋瘫坐在仰椅上的唐斗这个时候令人吃惊地站起身,将身子伸到赌桌前,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赌客,让刚才说话的人可以凑近他正面的这张落注台。

            “麻烦各位,麻烦各位。”来人是一个五短身材,面目和善的生意人,看起来全无一丝江湖人的风范,只见他来到落注台前,弯腰朝唐斗拱了拱手,道:“大少,我远道而来,累了,借个椅子。”

            唐斗朝唐福一招手,唐福立刻端了一只舒适的檀木椅摆在这个陌生人的身后。此人点头作礼,弯腰把椅子拉近了一些,紧紧贴着落注台坐了下来。

            “你们终于出手了。”唐斗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淡淡地说。

             那生意人和气地笑了笑,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就像欧阳慕容两老儿说的一样,稳赚不赔的生意,我们岂能放过。”

            “痛痛快快的,你们年帮带了多少金银珠宝,尽管拿出来。”唐斗不耐烦地说。他这一开口,众人才悚然动容,原来这个不起眼的生意人竟然代表着天下第一大帮——年帮孤身前来,那这个人的身份足以让人遐想联翩。

             “金银珠宝……”这生意人瞥了两旁的黄金东珠一眼,微微一笑,“实在不易携带,也不是我们年帮的风格。我们习惯和人赌家产。”说到这里,这生意人从怀中缓缓掏出厚厚一叠地契,从落注台的左面一直铺到右面。

             “长安洛阳大小五十间当铺,青楼二十五房,赌坊二十五间,酒肆一百间,宅院二十座,请大少过目。”生意人眯着眼笑着说。

             唐斗淡黄色的脸上缓缓涌起一股病态的殷红,仿佛一场游戏已经到了最让他激动的时刻:“唐家初到江南,根基未稳,贵帮不必出这么大的手笔吧?”)

             “对手是唐家大少的话,什么样的代价都值得。江南水太浅,容不下大少这条蛟龙。”生意人将手缩入衣袖之中,赔笑道。

             “先生知道为何我叫唐斗吗?”唐斗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齿在明亮的灯火之下熠熠闪光,仿佛一只见到血的野狼。他亦从怀中缓缓取出厚厚一叠房契,学着那生意人的模样,从落注台的左侧一直铺到右侧,“唐门在剑南三十五州当铺一百间,赌坊五十座,酒楼五十座,青楼五十间,都在这里,足够换你们在两京的家产了吧?”

             生意人一张张捡起桌上的房契,点算了一下双方房契地契所值银两的数量,点了点头:“大少,如今唐家能拿出来的本金刚好可以付清台面上的款项。但是,周围很多朋友还没有下注,这些朋友的赌金,我怕大少你没有钱赔。”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7:11 | 显示全部楼层
“风吹东西南北,我就不信人人都赌风洛阳输。”唐斗双臂一撑桌案,俯下身,将头靠近了这位来历不明的年帮中人。

             他这句话的声音格外洪亮,在场所有的赌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位年帮中人感慨地望着唐斗叹了口气,仿佛在叹息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江湖少年就要在这一注中输得精光。唐斗说完这句话,也感到赌坊的江湖客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情绪,似乎对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并不认同,但是却又没有人说出口。

            他抬起身子,一掸衣袍,左腿踩在了身后的仰椅上,眼睛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周,猛然大声道:“风洛阳是我唐斗的结拜兄弟,他的本事我最清楚,我唐斗买他赢,买命我都愿意出!”

            那年帮中人有恃无恐地一笑,缓缓站起身,朝周围的江湖汉子团团一抱拳:“各位,在下年帮宋无痕,昔年有个不才的匪号:昨夜剑客,对剑法稍有钻研。我只知道天下无双的剑客,决不能只练剑法。风洛阳成名十年,剑不离身,已经犯了绝顶剑客的大忌,败亡只是早晚的事。他困守天下第一剑之位已过十年,日日钻营,筋疲力尽,早如风中之烛,转眼将息。买他输今日绝对稳赚不赔。”

            “昨夜剑客宋无痕!?是他!”听到宋无痕报出自己的名号,赌坊内的江湖人物顿时大哗。天下第一快剑宋无痕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威震江湖。传闻前天下第一剑曾与他会战华山,他力斗三百招之后才输了半招。此后他大彻大悟,封剑不用,混迹市井,钻研起做生意的学问,二十年后获得财神的美誉,积功升入年帮总坛,封魁主之职,成了年帮帮主的左膀右臂。没想到这一次凤凰赌局,年帮竟然动用了帮魁之力。

            “原来是你老人家,既然你都说风洛阳会输,我等岂能买他赢!”

            “风洛阳的三分剑法根本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我早不看好他了!”

             “孟断魂的魔剑能够打败超海公子,难道会败给区区一个风洛阳?”

             “当年柳青原公子本该挑战风洛阳,谁知道他父丧要在家守孝错过了机会,否则风洛阳三年前就不是天下第一剑了。我买他输!”

                 “连宋先生都不看好他,我们难道比他老人家还有眼力?我买他输!”

             在宋无痕的挑动之下,赌坊内的赌客几乎毫无意外地将赌本压在孟断魂身上。看着落注台上堆积如山的银两,唐斗眼皮连跳三下,双目杀机毕现,伏在桌案上的双手忽然朝衣袖内一缩。

            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一举一动的宋无痕猛然一抬手,厉声道:“大少,莫要轻举妄动!”

            他这声怒喝仿佛天雷炸响,隆隆有声,直传数里。随着他的喝声,凤凰赌坊三面墙同时传来一声巨响。东西北墙的墙壁突然破出数个大洞,十数个劲装疾服的大汉手握攻坚利器——精钢狼牙棒,随着墙壁的破碎,披着一头墙灰冲入赌坊。

            紧接着,上百名手握长盾的力士从各个墙洞鱼贯冲入大堂,在宋无痕周围排起一片鱼鳞阵,十数个精钢盾牌将他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接着冲进来的是百余名弓箭手,人人手上握着八十石的强弓,队列整齐地站到盾阵之后,乌油油的铁羽箭锋刃直指唐斗的周身要害。

            “干什么?”唐冰看到这个阵势,连忙怒喝一声,双手一摆,早已经布置在赌场内的唐门子弟顿时蜂拥而来,整整齐齐排成一圈,护在唐斗的周围。

            “哈哈哈哈哈……”刚才还目露凶光的唐斗此刻好整以暇地从袖筒里拿出一包红枣干,抓起一枚,悠闲地丢入嘴中,起劲儿地嚼着:“宋先生……咕……原来年帮连玄武营和春韭阵都出动了,太看得起我唐家大少了。”

             宋无痕看了一眼围在周围的手下,脸色一沉,似乎在暗暗责怪这些手下小题大做,过早败露了年帮的部署:“大少的暗器功夫,天下无双。这次多带了点人,是帮主对我们这些老部下的关照。”

            唐斗冷冷一笑,从手上的包中掏出一枚红枣干,抬手一弹,朝宋无痕抛去。宋无痕一扬手,干净利落将红枣干抓在手中。

            “吃一枚吧,宋先生,壮阳的。”唐斗懒洋洋地笑道。

           “哼。”宋无痕微微摇了摇头,对他的嘲讽只作不理,“大少,现在赌桌上大约多了八千余两碎银,你们凤凰赌坊若是交不出本金,一样要垮。”

             “宋先生,你也太看轻唐门了。”唐斗双手一摊,扬声道,“兄弟们,就让江南武林见识见识咱们益州人的油水。”

             “是,大少!”赌坊中的唐门子弟同时大吼一声,纷纷将手伸入怀中,将随身携带的散碎银子,珠宝,飞钱纷纷摆到落注台上。

             “二十两,买孟断魂输。”

            “一百两,买风洛阳赢!”

             “三十九两,买风洛阳赢!”

             唐冰最后一个走上前,将一千两的飞钱拍到桌上,厉声道:“一千两,买孟断魂输!”

            唐斗脑子一歪,左手仿佛做戏一般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朝着宋无痕作了请的手势:“宋先生……点点吧。”

            “不必点了。八千两只多不少,贵门上下众志成城,放眼江湖这么齐心的门派已经不多了。”宋无痕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感慨,“大少,你也知道,我年帮刚逢噩耗,秋坛坛主布西来驾鹤西去,空出坛主一职。若是大少有意,我愿意在帮主面前……”

             “哎,宋先生好意心领了。”唐斗用力一拍胸膛,傲然道,“但是能骑到我脑袋顶上的,只有我唐斗的头发!”

            “好,我宋无痕最佩服像大少这样的少年英雄。”宋无痕此刻似乎已经脱尽刚才诚惶诚恐生意人的外壳,重新恢复了当年叱咤江湖的神采,“如果大少能够过得了今天这一关,宋某改日定当和大少把酒话今宵。”

            “啪!”唐斗用力一拍落注台,满脸都是兴奋的红潮,仿佛连尽数杯美酒,“听宋先生说话真是提神。你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吧。”

            “今日宋某技穷于此,接下来就看江湖朋友是想要年帮胜,还是想要大少赢了。”宋无痕说到这里,拉过落注台前的檀木椅,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唐斗点了点头,也轰地一声坐回仰椅上。年帮、唐门、四口堂、欧阳、慕容五派中人此刻都眼睁睁瞪视着堆积在数张落注台上的银两。不知为何,每个人心里都感到,这豪赌之夜绝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地结束。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天下第一剑V.S剑魔

            就在整间赌坊即将陷入宁静的刹那,一个轻微的咳嗽声忽然响起。

            “来了!”坊中众人都心里都咯噔一声,知道要有好戏上场了。

            随着咳嗽声的响起,一位灰衣灰袍的中年人轻轻分开年帮的帮众,慢条斯理地走到唐斗正面地落注台前,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张房契,端端正正摆到桌面上。

           “我用这张房契,买风洛阳输!”这个灰衣人的声音单调平凡,连运气开声的法门都毫无特色,他的脸也是一张普通的国字脸,面相毫无特色,更无任何值得注意的表情。像这样的人,就算每天见上几次,恐怕也记不住他是谁。

           唐冰从旁取过这张房契,看了一眼,双目不由自主瞪得滚圆:“这是……”

           “什么房契这么了不起?”唐斗不耐烦地一把从唐冰手中夺过房契,瞥了一眼,“东都洛阳尚善坊大宅一间,这地点……这么眼熟?”

            “大少,这是右骁卫大将军薛国公阿史那忠的宅子。”唐冰低声道。

            “以前是。”灰衣人轻声纠正道。

             “噢,是吗?”唐斗对于当朝的官场毫无认识,转头问唐冰。

            “是,大少,薛国公病逝。”唐冰点头应道。

             听到“薛国公病逝”五个字,灰衣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但是这笑意就仿佛春日的晨霜,转瞬即逝。

             唐门二人何等机警,立刻捕捉到了灰衣人异样的表情,心底同时感到一阵彻骨冰寒。

             “此宅乃无价之物,”唐斗晃了晃手中的房契,“痛快点,你想要和我赌什么?”

             “我用这无价宅赌大少一双手。”灰衣人悠然自得地说。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唐斗反而笑了起来:“最近风媒都在传一个消息,有人下了大价钱买我这一双手。想不到啊想不到,连离台的人马也出动了。”说完这番话,他的双眼精光大盛,狠狠瞪住这位神秘灰衣客。

            “噢,是吗?”灰衣客摸了摸鼻子,不置可否。

             “我还收到消息,放出花红的家伙所出的数目,至少是台面上赌金的五倍。”唐斗冷然道。

                 灰衣客的脸上第二次露出一丝微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哈哈,哈哈!”唐斗仰天大笑两声,将双手凑到嘴前,狠狠亲了两下,接着轰地一声,同时按到落注台上,“赌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8: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话一出口,所有唐门中人都炸开了锅。

            “大少!”唐冰双腿一软,跪倒在唐斗身边,苦口婆心地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一次咱们认栽了,退出江南,不要再斗下去了,唐门子弟可以没有人头,唐门父老可以没有家园,但是唐家大少,不可没有双手。”

             “浑蛋!”唐斗勃然大怒,他抬起一脚,将唐冰一脚踹翻在地,“大家给我听着,风洛阳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他一定能赢,谁敢再劝我不赌,我就把他逐出唐门,听到没有?”

            “是,大少!”四周的唐门子弟齐刷刷单膝跪地,大声应道。

             “还有谁来赌,有种就来下注,我唐家大少,统统接下。”唐斗得意洋洋地一抬手,大声吼道,仿佛刚才押在台上的,是别人的手掌。

             他的话音刚落,在人群中又走出一个人。此人一身黑衣黑裤,瘦小枯干,满脸皱纹,眼眶深陷,一双眼睛黑黢黢的看不清眼黑眼白,令人觉得极不舒服。只见此人缩着脖子,双手藏于袖中,仿佛极为怕冷,颤颤巍巍走到唐斗的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叠飞钱,轻手轻脚放到桌上,低声道:“九百两银子,买风洛阳输!”

            此人不显山不露水,连出的赌注都没有什么显眼的地方。但是这不大不小的赌注却正好是赌台上唐门子弟所无法偿付的数目,令唐门本来已经危如累卵的赌局摧枯拉朽地垮了下来。

            “哼,兄台,你若是想要我唐门倒霉,何不干脆等到比剑结束,若是风洛阳真的输了,我唐斗的一双手随时都给割了下来,难道不比仅仅把我赶出江南更过瘾?”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赌局即将功亏一篑,唐斗忍不住作最后的挣扎。

            “我并不盼你输,”这黑衣人抬起头来,用一双空洞的黑眼睛直视着唐斗,“我只是怕你赢。”

            他放下这九百两银子,缓缓退入了周围人群的阴影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身影。令人感到刚才他的出现只是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

            过了半晌,年帮帮魁宋无痕咳嗽一声,开口道:“大少,你唐门所有身家都已经押在台上,再也没有本金垫付这九百两,按照赌场规矩,你这个凤凰赌坊必须关门,剩下的手尾,就由我年帮来替唐门打理。有赌不为输,大少下次进江南,莫要再如此张扬。”

           “且慢,”唐斗一摆手,抬臂一指梧桐岭上的断头崖,“看见没有,扬名灯还没有升起,赌局还没有结束,客人还可以来落注,我就不信今日没人买风洛阳赢。除非扬名灯起,决斗分出了胜负,否则谁也不能赶绝我唐门!”

             此话一出,整个赌坊中,就算是对唐家大少最恨入骨髓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锲而不舍和毅力,暗暗点头。

             “好,就算大少说得有理,那我倒要看看,如今之际,谁还会来救你。”宋无痕沉默了很久,终于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

             梧桐岭上,青松如伞,三五成群,错落有致,时而有凄厉而刺耳的猿猴啼鸣之声破空而起。整座山岭起伏如浪,地势高低不平,只有在一处峰峦上,山势激变,整座丘陵仿佛被一把天庭里的巨大宝剑横削而过,山头平如舞台,间或生有三五青松翠柏,点缀其间,松柏的阴影被暗月的寒芒抛掷在平滑的丘陵顶端,仿佛天龙的巨爪在地上划过的数道痕迹,令人不寒而栗。人们称此地为——断头崖。

             润州南山本是一处林木秀美,幽静恬谧的清静之所,但是梧桐岭断头崖一山独立,隐伏杀机,充满戾气,令人心生恶念。就连这里的山风都透着一股阴冷气息,将整个南山的风致破坏无余,在风水上乃是一块无可比拟的大凶之地。普通百姓躲之唯恐不及,但是江湖儿女却对这里情有独钟,代代英雄豪杰都将生死场选择在了这片冤魂萦绕之地。

            风洛阳单人独剑,孤零零站在断头崖上,静静等待孟断魂的出现。他穿了一身已经洗成灰白色的武士衫,衣衫的双袖高高挽在肘上,两条筋骨如铁的上臂从衣袖中裸露出来,反背在身后,任凭晨风吹拂。他的裤腿上打着高高的绑腿,脚上踏着绑扎结实的草鞋。他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紧紧被发绳扎住。浑身上下,紧衬利落,没有一处布片,一处乱发可以令他在运剑之时受到阻碍。

           一切的一切,对于一个即将和人生死决斗的人来说,都做到了百分之百的完美。唯一令人感到有些不解的是,他一向不离身的三尺青锋剑却没有被他随身携带,而是远远地横插在断头崖一棵青松的树洞之中。人也并非正对着上山的道路,而是背对来路而立。'

            山风在他的耳畔呜咽地吹拂,他颤抖着闭上眼睛,竭尽全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一处。但是来自万里以外的晨风,却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对于天山的怀念,这思念自从那南柯一梦开始,就在他的心中泛滥成灾。

            他记得,当年他单人独剑从解剑池下山,去赴十二年一轮回的洛阳论剑,寻求那永生无法找到的荣耀,十年前的山风就是这样幽咽妩媚,令他遐想联翩,心摇神驰。那个时候,自己的心仍然对未来的人生踌躇满志,就仿佛刚刚告别山峦,冲向大海的浪潮,气势磅礴,无拘无束。

           当时天山派最矜贵的小师侄抱住他的腰,哭着喊着,求他不要下山。但是他的心,早已经不在天山。他记得当时的自己让小师侄用最大最嘹亮的声音为自己唱起天山行者歌,骗她说自己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一旦她重新听到这首歌,自己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说起来好笑,昨夜的梦里竟然是我自己又一次听到这首行者歌。”风洛阳想到这里,心头忽然感到一阵柔软,“不知道小师侄在天山生活得可好。十年了,她应该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就在这时,一阵淅沥沥的脚步声乍然间在山道上响起,伴随着这脚步声的,是一股狞恶如厉鬼的杀气。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来的乃是江湖后起煞星孟断魂,风洛阳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一只从地狱中破界而出,来到人间的魔兽。这令他不由自主地心脏一缩,不得不从温暖的天山记忆中奋力抽出身来。

            “嘶——”孟断魂在开口的时候,似乎已经抑制不住自己浑身涌动不停的狂躁,发出一声低沉咆哮,“风洛阳?”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孟断魂……”风洛阳淡淡地回应道。

             “天下第一剑,嘶——”孟断魂狂烈的语气中露出一丝格格不入的嘲讽,“多好的名头。真是可惜……嘶,今天,你就要和这个名号说再见了。”

            “和我说这句话的,你并不是第一个。”风洛阳的语调不紧不慢,仿佛根本没有将身背后的敌人放在眼里。

             “我和别人不同!”孟断魂狂怒地爆喝一声。

            “每个人都这么说。”风洛阳的话中仍然没有一丝感情,没有嘲讽,没有蔑视,没有调笑,只是这样淡淡的,平平的,仿佛一个古板的老学究在和学生们讲述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嘶——你的剑呢?”孟断魂看了一眼风洛阳空空如也的双手,猛然问道。

             风洛阳摇了摇头:“要破你的功夫,手上有剑太累赘。”

             “好大的口气,嘶——本想给你留一个全尸,既然你如此托大,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孟断魂的语气愈发狞厉,“转过头来。”

             “不必了,出剑吧。”风洛阳沉声道。

             “嘶——好胆!”孟断魂陡然间放声狂啸,风洛阳只感到一股山洪暴发般的气流瞬间充斥整个断头崖的天地之间,犹如天河倒泄,泥石横流,势不可挡。

             他心中一凛:“果然如此……”随着他的心念电起,他的身子仿佛一片轻灵的飞叶顺着滚滚的气流,腾空而起,朝前飞奔。一道欺霜凌雪的寒芒在空中划过一条精微奥妙的圆弧线,瞬间从他的右侧斜切过来,封死了他右半侧几乎所有的退路,逼迫他朝左侧急退。紧接着,又一道气势逼人的寒芒划出半道椭圆弧线,从左扫来,双芒一合,宛如一枚冰球,将此刻抽身逃逸的风洛阳锁死在了断头崖上这一片狭窄的空间中。

             “嗬!”半空中风洛阳前飞的身子突然一震,变前冲为后退,一连串优美流畅的后滚翻,从两片锋芒将合未合的空间穿越而出,朝着孟断魂的身后飞去。

             孟断魂这一招无常剑法杀招“左封右闭”本可十拿九稳将敌人锁死在无常剑法最易发挥威力的范围之内,但是风洛阳险过毫厘的变招,却让他闪到了孟断魂身后,也是他剑法威力无法触及的范围。

            “哼!”孟断魂冷哼一声,身子旋风般一转,一溜寒芒绕身而起,想要捕捉到风洛阳的踪迹,但是风洛阳就仿佛他自己的影子,跟着他一起旋转,转眼已经躲到了他的身后。

             孟断魂暴怒如狂,嘶吼一声,冲天而起,身子在空中打了个盘旋,剑芒如雨,洒遍天际。青电横飞之中,乱石如沸,黄尘滚滚,剑啸如龙。这断头崖似乎被他无坚不摧的剑锋又削低了数寸。然而,风洛阳仍然恰到好处地拿捏着自己躲闪的角度,正好藏在了孟断魂身后那唯一安全的空间。

             “风洛阳!天山派踏浪而来的轻功,就是用来帮你做缩头乌龟的吗?”孟断魂狂怒地一边变换身形,一边喝骂道。

            “孟断魂,你入魔已深,去找姜神医吧,或还有救!”看到孟断魂无坚不摧的剑芒,风洛阳愈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忍不住开声劝道。

             “难怪你一开始就躲来躲去,不敢正面对敌,连剑都懒得拿,原来已经猜到我入了魔……”孟断魂听到这里,猛然醒悟,阴笑一声。

             “你如此不惜体力,到时候心神受损,魔功蚀骨,死时会惨不忍睹。”风洛阳再劝道。

             “你以为靠逃来逃去就能拖着我耗光体力,太天真了!”孟断魂仰天大笑,身子猛然高高跃起,背朝地狠狠砸下去。

             “不好……”风洛阳没想到孟断魂靠这一招破掉了自己的吊影术,令自己再次暴露在他无坚不摧的剑锋之下,身子只得闪开他背部的一击。孟断魂落到地上,顿时将地面砸出一个浅浅的土坑。只见他并不起身,只是双脚一旋,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打了个转,一片青色的剑芒绕地而生,仿佛一个巨大的冰盘,覆盖了周围所有的空间,令风洛阳无从立足。

             风洛阳长啸一声,一抬腿蹬在孟断魂飞扬在空中的鞋底上,身子腾飞而起,不但凌空躲开了孟断魂的地趟剑法,更借这一腿之力,阻止了孟断魂源源不绝的剑式,逼迫他不得不中途变招,如虹的气势无处发泄。

             孟断魂怒喝一声,身子一弹,鱼跃而起。与此同时,风洛阳一个筋斗,翻到他的对面。

             两个人静静面对面站着,借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晨光,风洛阳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孟断魂的双眼。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个魔头双眼的眼白已经化成棕黑色,再也看不清他的瞳孔在哪里。他脑袋上的青筋宛如老树的根须,峥嵘突起,勃勃颤动。似乎在他的躯体内,一只恶魔正要破壳而出。.

            “风洛阳,你久居天下第一剑之名,果然有些本事,竟让你想出了这个拖延之法。若是这样拖得一个时辰,我说不定真的会败给你。”孟断魂裂开嘴,露出他青白色的牙齿,野兽般嘿嘿一笑。

            “孟断魂,在入魔之前,你的轻功还未到青霄之境,入魔只能让你功力陡增,却不能让你轻功更强,你不可能追得上我,放弃吧。我和姜神医有些交情,可以带你去见他。南疆鬼蜮的魔化症并非无药可救。”风洛阳恳切地说。

             “哈哈哈哈,”孟断魂仰天大笑了起来,“风洛阳,你真的以为我这一身功夫,乃是拜南疆鬼蜮的魔化所赐?岂不知,世上的奇功密技,多如过江之鲫,奇才异能之士,比比皆是。如今的江湖,正是我等驰骋纵横的天地。我们是注定要取代你们这些因循守旧的古董称霸武林的。此乃大势所趋,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来抵挡,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风洛阳静静看了一眼孟断魂得意的神情,沉默了良久,终于道,“我只是来比剑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嘿嘿,终于要出手了吗?风洛阳的三分不舍剑。”孟断魂低沉地冷笑了一声,将长剑悠然自得地在掌心转了几个圈子,仿佛一个骑师在玩手上的马鞭,“你可知道,一旦你正面迎击我的无常剑法,就绝无生机。”

             风洛阳狠狠地注视着他,想说几句撑得住场面的话,但是思来想去,他只得一句:“我已无路可逃。”!

            “你倒老实!”孟断魂狞笑一声,长剑青光一闪,刺向风洛阳的左肩窝。风洛阳咬紧牙关,猛一沉腰,右手剑掀起一溜星光,急射向孟断魂的左腹外陵穴,那是这一招无常剑法存在的最大破绽,但是青锋剑刺在孟断魂的外陵穴上却如中败革,只有“啪”地一声响,接着整个剑身就无助地朝着左侧滑去。而孟断魂的长剑却已经刺在风洛阳的肩头,鲜血迸现。风洛阳的青锋剑一旋,顺着侧滑的剑式卷了回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荡开了孟断魂急如星火的突刺,使得自己肩头的伤口只有浅浅的一道。

            “哼!”孟断魂一振手腕,幻出三道剑影,疾刺风洛阳胸口膻中,神藏,期门三穴。风洛阳依样葫芦,抬手振出三道剑影,每一剑都紧紧粘住孟断魂的魔剑,靠粘,跌,推,卸四字诀一一化解了孟断魂仿佛山洪暴发的攻势。饶是如此,他整条右臂,连同半边身体都被孟断魂强悍的真气震得发麻,几乎再无任何感觉。

            “嘿,看你还能挡几剑!”孟断魂狞笑着一扬手,长剑划出一道精亮的长圆圈,一招笼罩风洛阳周身上下七处要害,凌厉的剑气锋芒毕露,以风洛阳此刻的功力,只要将青锋剑和魔剑相击,顿时有折断的危险,他只能和身朝孟断魂扑去,借此让开这一剑所画圆弧的威力。

             风洛阳曾经看到过这一剑的招法变化,知道这路剑法的第二式就是在敌人冲到面前之时,收剑突刺,从七处要害中择一处勇猛进击。唯一的破解之道就是在这两式剑法衔接之时,突起一剑攻击孟断魂的胸膛,逼他回防。但是,此刻孟断魂的躯体乃是金刚不坏之身,这一剑又如何进击。

            风洛阳的脑子地转动着,手中的剑已经无从选择地疾刺而出,狠狠刺在孟断魂的胸膛上。

            “哈哈!看招!”孟断魂坦然受了这一剑,魔剑一翻,对准风洛阳咽喉要害,一剑刺出。千钧一发之际,风洛阳一翻腕,青锋剑在孟断魂胸前一转,身子借势一顿挫,勉强让开咽喉要害,却被孟断魂一剑在右脖颈划出了长长一道血痕。

             孟断魂一剑的走空,剑刃一翻,横抹而来,若是打实,风洛阳一颗大好头颅就要飞入九霄云上。只听得风洛阳爆喝一声,剑一颤,化出两道雪白剑影,刺向孟断魂金光闪闪的魔眼,竟然是同归于尽的狠招。

             孟断魂狂怒地厉啸一声,破天荒地放弃了攻势,回剑一荡,封死了风洛阳的攻势。他那金光闪闪的双眼,此刻正是他唯一的破绽。

             风洛阳千辛万苦,终于抢得了一丝先机,右臂奋力一振,漫天剑影凭空而起,呼啸着席卷向孟断魂。

             “哈哈哈,痛快!”孟断魂大呼过瘾,魔剑一转,刮动罡风,轮起遍野青光,朝着风洛阳杀来。

             断头崖上剑啸如雷,杀尘滚滚,偶尔响起几声震耳欲聋的龙吟虎啸,犹如一条作恶多端的妖龙正在山中行云布雨。凤凰赌坊中的江湖中人此刻俱都沉寂不言,无人出声,谁都不敢在此刻打扰厅中诸人对断头崖上高手对决的关切。

            这令人胆战心惊的搏杀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突然间销声匿迹,整个梧桐岭陷入了一片撼动人心的死寂。所有人的心头都开始怦怦乱跳,每一双眼睛都聚焦在断头崖上空的天际,等待着决定这一场比剑胜负的扬名灯火。

                 灯火迟迟没有升起,但是静寂的山道上,却响起了一阵轻盈有致的脚步声。

             “是谁?”

             “难道孟断魂初入江湖不知道扬名灯的规矩,没有点灯就已经下崖?”

             “难道是老风忘了点灯就下崖了?”

             “到底是谁赢了?”

            厅中唐斗、唐冰、宋无痕、欧阳青云、慕容柳、谭衡面面相觑,谁都是一怀不解,但是谁都不敢开口泄了自己的底。

             脚步声一路响到赌坊正前方那两扇被欧阳慕容两大高手震落的大门前,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咯吱吱一声生涩的木板晃动声响起,那两扇早已经歪七扭八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堆金山、倒玉柱般“轰隆”一声齐刷刷躺倒在地,溅起一片灰尘。

             凤凰赌坊的四面墙和大门被欧阳、慕容两家高手、年帮玄武营和春韭阵的破阵手先后重创,整栋建筑早已风雨飘摇。此刻两扇大门被人一推倒,这巨大的响动引发了连锁反应,凤凰赌坊半边建筑,连同赌坊大厅的天花板“轰”地一声四散解体,垮了下来,顿时将一屋子凶神恶煞,怒目互视的江湖中人暴露于南山早晨清丽的朝霞照耀之下。

            “啊,怎么会这样,对不起……”一个清脆柔和的女声忽然在众人耳中响起。

            众人抬眼一看,却发现推门而入的乃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孩子。她的头上梳着清新洒脱的随云髻,满头青丝侧旋于顶,随风卷摆,飘逸灵动。这一款头髻的梳理已经很久未在江湖市井中出现,令人眼前顿时一亮。她的身上穿着简单质朴的黄色窄袖短衫,手臂上打着白色护臂,一条淡绿色披帛斜披肩上,白皙粉嫩的脖颈上系着一条雪白色的丝巾。她的腿上穿着月黄色胡裤,脚踩银灰色布靴。一身青葱的淡色,令她仿佛一位乘着晨光而来的仙人。

            她有着一张娇嫩的瓜子脸,弯月般细细的眼睛,小巧玲珑的玉鼻,柔和温润的薄嘴唇,给人一种柔弱娇憨的观感。但是她的双眼之中闪亮着精亮动人的光华,犹如月光照耀下的长河波光,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机和活力,令人一见之下,烦恼尽消,柔情顿生。

            在一片肃杀之中,突然见到这样神仙一般的人儿,让凤凰赌坊内所有江湖人物顿时怔住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位少女看着一屋子狞目横眉的江湖豪杰也是一阵发怔,她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咳嗽一声,轻声问道:“麻……麻烦各位,请问……请问在哪里能找到风洛阳?”

           “风洛阳?”

           她竟然是来找天下第一剑风洛阳的!一屋子武林人物面面相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姑娘顿时起了莫测高深之感。

          屋子里寂静了片刻,突然间一阵开朗的大笑声从赌坊正中的赌台传来。

          “哈哈哈哈,姑娘来找老风?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恕在下多嘴问一句,你是他什么人?”唐斗大笑着分开众人,风车般转动着手里合上的折扇,大摇大摆地来到这个少女的身边。

          “我叫祖菁,从小到大我一直叫他小师叔。我在小时候就认识他的。”少女老老实实地说道。

            “噢……原来如此,这样你就是我的世侄女了!”唐斗听到这里,快步走到祖菁的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亲热地说。

             “世侄女……那么你是……?”祖菁扬了杨眉毛,心里在思索着唐斗的身份。

             “如果你认识风洛阳,就该知道我。谁都知道我乃是他独一无二的结拜兄弟。”唐斗说到这里,趾高气扬的看了赌场里其他江湖人物一眼。

             “我……我,小师叔以前上山学艺之时并没说起过你,对不起。”祖菁抱歉地看了唐斗一眼,柔声道。

             “没关系……”唐斗一个箭步来到祖菁的面前,双手一摊,昂首道,“在下就是蜀中唐门现任门主,姓唐名斗。”

            “唐豆?糖豆??”祖菁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噗嗤一笑,“好可爱的名字。”此话一出,赌坊中的唐门中人顿时个个汗毛直立,浑身发麻。唐斗初掌唐门之时,因为名字这个谐音,很受了一番羞辱,因此大开杀戒,将嘲讽他的武林人士杀得哭爹喊娘,最后江湖中几乎再也没有什么宵小之辈敢于如此直接地嘲笑于他。如今这个小姑娘直犯其忌,不死也要少层皮。:

             “哈哈,姑娘误会了,斗乃是斗争的斗,也是我唐斗毕生最大的乐趣。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高达庙堂和官斗,闯入绿林和贼斗,入到江湖和民斗,上到天庭和神斗,下落黄泉和鬼斗,西到昆仑和魔斗,东到沧海和龙斗……”唐斗说得兴高采烈,脸上完全没有恼怒之情,反而得意洋洋地一展折扇,“啪”地一声露出扇面上四个大字“其乐融融”,“……越斗越开心,就是我唐斗。”

             “……哦,”祖菁将一只食指抵在尖尖的下巴上,津津有味地听着,“既然你是小师叔的结义兄弟,你一定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吧?”

             “嘘——”唐斗猛地窜到祖菁的身边,用扇子掩住祖菁的嘴唇,施展传音入密对准祖菁的耳朵说道,“世侄女,老风此刻正在梧桐岭断头崖和魔剑孟断魂决斗。这里除我以外的所有江湖中人都希望他输,所以现在我们的形势万分凶险,一切都要谨慎小心,你必须用传音入密和我交谈,否则必有凶险。”

             唐斗说到这里,抬起头,一扬手,高声道,“来人,给我世侄女拿张椅子!”接着他转回身,用传音入密对祖菁道,“世侄女,老风打败了孟断魂,自然会从正对着这里的山道下山,你对着门坐,可以第一个看到他。”

             “太好了……”祖菁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小世叔了。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唐门子弟为她准备的椅子前,准备坐下。

             唐斗箭步跳到椅子前,抬袖掸了掸椅子上的土:“世侄女小心,椅子有点脏。”但是在他这轻轻一拂之下,整张椅子顿时“啪”地一声四分五裂,碎成一地木片。

             “啊!”看到这个景象,祖菁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哎呀,看来这里的椅子也和墙壁、门窗一样不结实。不用怕,世侄女,你坐到这张台子上,这台子又高,又结实,看得远,又醒目。老风从山上下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唐斗一边拉起祖菁的手,将她拉到赌坊最中央的落注台,一边用传音入密道。

             祖菁来到落注台前,看了看台两畔堆积如山的金砖和珠玉银两,不禁由衷地惊叹道:“这个台子果然醒目得很。”

             “上去坐好,老风随时都会下山。”唐斗继续用传音入密道。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10:5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祖菁回了一声,身子一跃,矫捷地跳上落注台,用腿扫开满桌子的银两和东珠,盘膝而坐,身子侧斜,左胳膊支住大腿膝盖,一张俏脸枕在左掌上,平心静气地注视着山道的远方。虽然想要见到风洛阳的心情仍然急迫,但是她在天山上已经像这样等待了十年,若论耐心,她比这里所有人都强得多。

             看到祖菁坐好了,唐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脸,转过头来,一脸沉重地大步走到宋无痕等人面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少,可有何话说?”宋无痕微微一拱手,沉声问道。

             “嘘……”唐斗抬手一伸,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看了祖菁一眼,压低声音,哭丧着脸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大少,出了何事?这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来这里找风洛阳做什么?”欧阳青云年纪越大,色心越重,本来他仍然在为爱妾被夺之事耿耿于怀,但是此刻看到祖菁的风采,顿时将吉如玉抛到脑后,一门心思打听起祖菁的身世。

            “此女乃是风洛阳的师侄女,对老风最是崇拜敬仰。如今听说我和各位的赌局,为了师门的荣耀,为了风洛阳,她毅然决定以自己为赌注,押九百两银赌风洛阳赢。哎,此女风华绝代,谁知性子却也刚烈非常,无论我如何劝说,都执意要如此。可怜若是风洛阳不幸落败,她便要落在那个不知名的猥琐黑衣人手中,惨遭蹂躏。”说到这里,唐斗仰天轻轻叹了口气,一滴眼泪缓缓从他左眼滑了下来。

             “这如何使得?”看到连唐斗也如此动容,欧阳青云更是勃然变色,“这样的绝代佳人岂能落入庸徒之手,实在暴敛天物。”看到欧阳青云激动的神情,慕容柳,宋无痕和谭衡都知趣地挑了挑眉毛,微微摇头,闭口不言。

             “我也不想如此,但是现在小子自身难保,却也顾不得许多。”唐斗叹息一声,双手一摊。

             欧阳青云再次看了祖菁一眼,发现这个少女的确稳稳当当地坐在落注台上,当足自己是一件押上台的物事,心中顿时贪念大起。

            他猛然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块碧盈盈的玉佩,塞到唐斗手中,沉声道:“这是我欧阳家家传的玉佩,价值千金,平时我绝不会离身。但是如今为了祖菁姑娘,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拿去抵过那九百两银子。若是风洛阳此战落败,她需跟我走。”

            “好,欧阳老儿,想不到你也是个爱花人。以后你我倒要好好切磋一下。”唐斗眼中精光一闪,一把夺过欧阳青云手中的玉佩,转过头快步走到落注台前,将它交到祖菁手中,笑嘻嘻地说,“世侄女,咱们初次见面,世叔送你个好玩意儿玩玩。”

             祖菁接过玉佩,顿时被玉佩精巧古朴的手工吸引住了:“哇,好精致的手工,一定是个古物,谢谢啦。”

             唐斗微微一笑,猛地转过身,朗声道:“现在本赌坊本金已足,各位陪我一起好好等着比剑结果吧。”

             孟断魂狂野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大开大阖的剑式宛如滔滔江水,狞烈而势不可当地冲刷着堤岸,青色的洪流吞没了断头崖上的一切,青松,翠柏,巨石,土丘,乱草无不遭劫。栖息在崖顶的山鸦被他散发出来的杀气震慑,还来不及飞到半空就失魂落魄地坠落下来,在他织就的死亡之网中碎成片片血污。

            风洛阳在青色的浪潮中苦苦支撑着,拼命睁大眼睛,观察着孟断魂出剑的走向,三分不舍剑的剑式被催动到了十二成,绵密的剑光绕身而生,形成一个浑圆的光球,拼命抵挡着青色光流的冲击。

            孟断魂的无常剑法因为天魔解体大法的运用而不必防护周身要害,本身拥有的威力被放大到十倍,剑剑都是攻势,无坚不摧,势不可挡。他唯一的破绽,就在于他的双眼,但是他的剑式将双眼之间的区域防护得密不透风,风洛阳的快剑无论如何也攻不进来。一个人周身都是要害,一个人要害只有一处,这场比剑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风洛阳的悲剧收场。

            为了从孟断魂的狂剑中找到一丝生机,敌人出一剑,风洛阳至少要同时出两剑,一剑以粘字诀卸劲,一剑以推字诀推挡。有的时候,孟断魂来招过猛,他不得不同时出三剑,甚至四剑来卸劲,如果卸不开力道,身上便会多一条伤痕。

            斗到分时,孟断魂长啸一声,魔剑上暴涨出一条长长的青芒,他抬手将剑在头顶旋出一个青盘,接着抖手一扬,一道魔龙般的青光划过丈余的距离,击向风洛阳的胸口。

           这一招乃是剑术高手出剑到最得心应手的一刻,上悟天道,体内真气与天道合二为一,随之而喷薄而出的剑罡,也代表着激战已经到了最后的高潮。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剑罡,风洛阳拼力挥舞青锋剑在胸前连挡三次,但是激荡的气流太过猛烈,他的手臂一酸,长剑高高飞起,窜入空中,自己身子一仰,被残余的罡气推出三丈多远,重重撞在断头崖上幸存的一棵青松枝干之上,接着软绵绵地滑落于地。
 楼主| 发表于 2010-12-21 14:11:27 | 显示全部楼层
梧桐岭风鸣如涛,幽咽婉转,如泣如诉,令人悲从中来,不可断绝。风洛阳坐在青松之下,青锋剑倒插入土,勉强支撑住上半身,恍恍惚惚地望着缓缓升入天际的朝阳。血红色的朝霞涂抹在断头崖上,犹如壮士的鲜血。一切显得平静而安详,刚才如火如荼的厮杀和搏斗,似乎是一场初夏的清梦,此刻已经随风去远,充盈在他心头的,唯有一丝莫名的悲伤。

             这十年以来,只有在决斗之后的片刻,他才能享受到短短一刻的平静:他可以软绵绵地靠在树干上,静静地听着风过松间,松针索索的鸣响,听着树上燕雀的细语,看着天边随着晨风舒卷的云朵,脑子中空空如也,什么念头也没有,只有浑浑噩噩的悠闲。

            浑身剑伤所产生的阵阵刺痛,腰腹间断裂肋骨上传来的肿痛,令他浑身肌肉不可抑制地抽搐,这些熟悉的伤痛感觉令他从混沌中醒来,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饥饿。

             他伸出干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皲裂的嘴唇,抬手从腰间系的一个小蓝布袋中掏出一枚红棕色的茶叶蛋。他将大拇指抵在挂着三五片茶叶的蛋壳上,食指和中指轻轻转动着蛋身,蛋壳轻柔地撞击在他的指盖上,化成细小的碎片,星星点点跌落地上,淡褐色的蛋青逐渐显露出来。风洛阳随手将青锋剑放开,双手捧起蛋壳尽去的茶叶蛋,将头深深埋下,大口大口地咬食着,似乎恨不得一头扎入从茶叶蛋上弥漫出来的清香之中。

                 整颗茶叶蛋下肚之后,风洛阳的舌头仍然贪婪地舔食着唇间留下的些许残渣,不断地捕捉着那缥缈不定,转瞬即逝的一点甜香,直到茶叶蛋最后一缕香气完全在风中消散。

            一股温暖的能量在他的小腹中缓缓升起,风洛阳感到自己体内再次有了一些支撑下去的力量。他一把握住青锋剑,用剑刃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站起来,缓缓转过头,望向断头崖峭壁边上稳稳当当摆放的孔明灯——传说中的扬名灯。

            江湖一流高手决战,择一深山野岭,荒无人烟之地,战于山空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胜者成名,败者失势。在高岗当风处放送一只孔明灯,灯上写胜者之名,昭告天下风媒,传诸各派耳目,决斗胜者遂名扬天下,是为扬名灯。

            十年来,风洛阳仿佛在做着一个不断重复,没有尽头的噩梦,无止无休地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扬名灯上,时至今日,他感到自己已经快要筋疲力尽。

             “但是这个名头既然已经到我身上,我就要一直背下去……”风洛阳沉沉地叹了口气,在扬名灯前沉重地跪倒在地,弯腰拿起灯旁的笔,在雪白的灯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接着他左手拎起灯,右手朝着灯底一推。一阵清风拂过,灯底燃烛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火星。风洛阳轻轻咬住下嘴唇,再次奋力一推右手。热风拂面,灯底燃烛冒起一丝淡淡的青烟,却无火星冒起。风洛阳咽喉一甜,张嘴喷出一口鲜血,顿时将雪白的灯罩染得半壁血红。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随即从怀中掏出火戳子,迎风一扬,待到火苗窜起,便朝灯底凑去。

            “扬——名——灯——起啦!”凤凰赌坊眼尖的江湖中人看到断头崖上的闪光,顿时大声吼了起来。唐斗,宋无痕,欧阳青云,慕容柳,谭衡等人不由分说地窜出赌坊残破的大门之外,拼命仰起头,朝着杨名灯升起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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