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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试驾！看网上孔乙己改文很火。也写了一篇C5专版的。
南昌海峰4S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就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玻璃房，平台上面预备着爱丽舍、世嘉、C5，可以随时看车。喜欢雪铁龙车型的人，休息得当之后，每每花个2元钱公交费，去看看自己喜欢的车型，——这是二年多前的事，现在公交站拆除了，——一些不愿打车的客人只能上网看看图片，慢慢地把玩自己心爱的汽车；倘肯打出租来，便可以和销售人员聊聊优惠额度，或者摸摸实车，做闲杂时候的调剂了，如果自己能开车来看，那就能试驾下自己喜欢的车型了，但这里的顾客，多是搭公交车来的，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趁着店里举办活动的时候，才踱进店面的沙发里，要来雪铁龙C5的宣传彩页，慢慢地坐着看。
我从前年起，便在南昌海峰4S店里当销售，经理说，样子太傻，口才也差，怕侍候不了真正来买车的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提车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骂骂咧咧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车子的出厂标志拿照相机照来照去，看过漆面和胎毛，又亲自测试检查发动机，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之下，掉包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经理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税务局的叔叔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为客人倒水的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4S店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经理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开着江西某名牌电动车来看而喜欢试驾C5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面孔上时常有些伤痕，脏兮兮的上衣口袋里，露出半张存折。存折上虽然印着中国银行几个大字，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换，也没有取过钱。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中经济发展、改革开放，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小饭馆门口对联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看车和试驾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存折上又添上新伤疤了！”
他不回答，对销售里说，“拿10款的C5尊贵开出来试驾下”便排出驾照和身份证。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今天一定又打算蹭车开了！”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在对面大众广甸4S店试驾途观又不买了，吊着打。”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试驾不能算蹭……蹭车！……车友拿来试车嘛，能算蹭么？”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起步油耗大，中控有异响”，什么“单导向极品飞靴不错”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很有钱、开酒店、开宾馆，但终于没有维持住；因喜欢汽车，不停的试驾，最后试驾时把一辆限量版阿斯顿马丁给撞了；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还有几套房子，便出租给了学生，月底收点房租，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极度喜欢试驾。没几天，在试驾汽车时又追了辆迈巴赫的尾，卖了套房子赔偿。如是几次，连房子也卖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将存折放在身上冒充买车的人试驾车辆。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对试驾车也非常爱护；虽然间或地板油起步，也一定如实向经理解释清楚。让我们从试驾黑名单里擦去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调节好了座椅高度，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会买C5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
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订金也不交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经理是决不责备的。而且经理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少年说话。
有一回他对我说道，“你知道C5的底盘么？”我略略点一点头。
他说，“既然知道，……我便考你一考。C5de 为何舒适？”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吧？……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自己店或者开车的时候，一定会用。”
我暗想我和老板的等级还差很远呢，而且我们经理也从不学习C5底盘怎么好之类的知识；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 “谁要你教，不就是常说的多连杆后悬挂么？”
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多连杆后悬挂就是好，你知道么？”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头抹开茶几上的灰尘，想把多连杆后悬挂的原理写给我看，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舍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试驾时从4S店领取的小礼品，一人一个。孩子拿到礼品，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他上衣口袋。孔乙己着了慌，伸开手臂将口袋捂住，弯腰下去说道，“这存折还没有取过、还有钱……”直起身又看一看上衣的存折，自己摇头说，“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经理正在慢慢的统计潜在客户名单，取下记录本，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3.0旗舰版的他还没试驾过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
一个正在看C5尊贵版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
经理说，“哦！”
“他总仍旧是试驾。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试驾到丰田4S店里去了。丰田家的汉兰达，试驾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说别人没有刹车优先、防撞梁！被逼着先写悔罪书，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
“后来呢？”
“后来打折了腿了。”
“打折了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经理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统计他的客户名单。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空调，也须穿上大衣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试驾下10款C53.0旗舰版。”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茶几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运动服，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膝头上横着他那个中国银行的存折。见了我，又说道，“试驾下10款C53.0旗舰版。”
经理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现在还怎么试驾啊！”
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坐一坐嘛。这一回不开出去，只听听HI-FI音响。”
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试驾不交订金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取笑？要不是光蹭车不买车，怎么会打断腿？”
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把C5旗舰版开来，抱这他进了驾驶室。他从破衣袋里摸驾驶证和身份证，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把座椅调节好系了系安全带，又开了音响听了听歌，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新年，经理放下客户名单说，“孔乙己还没来试驾11款C5呢！”
到第二年，又说“孔乙己还没试驾12款呢！”
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新年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去法国巴黎试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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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9 03:4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