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葱绿

加菲

好小好静好绿的一个村子啊!依山傍水，满目葱绿，山是青的，水是清的，数十户人家，村前村后栽满了杨树、榆树、桑树、杏树，把农家房舍都掩映在蓊郁葱茏的绿树浓荫中了。 吃过晚饭，欲出村外踏青，刚迈出门槛，却见风云突变，大片大片的铅云，沉沉的厚厚的，你牵着我，我盖过你，在天空中翻滚着挤压过来，刹那间把满山满河满院都笼罩在云里雾里了。风，开始梳理着山坡上的绿草，树木被摇曳得东倒西歪，伞一般地鼓涨着。一会儿，雷鸣电闪，满天满地便有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如注的暴雨仿佛是苍穹哗哗的喧语，倾盆而下，酣畅而淋漓尽致。屋顶上似有千军万马急速奔驰的蹄声，清脆明快，声声悦耳。哦，久住在城市的楼宇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亲切而爽快的雨声了。一时间，多少年在日渐嘈杂的城市中奔波忙碌的浮躁疲惫之感，以及那灰色的楼宇中永远没有季节之分没有风景变幻的办公室，和那一张张或是呆板或是生动的脸，都渐渐地远远遁去，消失在这苍苍茫茫的云中风中雨声中了，而我的那颗久已干燥沉闷的心，又变得湿润鲜活生动起来…… 我想起了前几年那些满腹忧虑满眼怅惘纠缠思念的日子。那时，我像一枚凋零的树叶，飘泊在异乡的土地上。记得那年十月，我在山东济宁太白故居偶遇两位从京城来的心灵坦诚志趣相投的朋友，我们几乎无所不谈。但是，谈论人生使我们感到疲惫，谈论追求我们都有深深的失意感，谈论物质我们更感到自己的寒伧和一贫如洗，谈论爱情则像一个美丽的易碎的皂泡，况且我们都已不是拿着青春赌明天的年龄了，所以只有当我们谈起山谈起水谈起泥土谈起绿色的时刻，我们的心灵才变得鲜活愉悦起来。后来，我们相约一起去登泰山。当登至天街时，忽遇阴雨绵绵，如竹丝一般，凉凉的，如濛濛的水汽，飘浮着，弥漫着，无声无息，轻柔温馨，仿佛是置身于云里雾里一样，简直分不清这雨是在下着，还是没有下，完全不是李健吾先生《雨中登泰山》所描述的那般，但一会儿工夫，浑身上下却是潮润润湿润润的了。两位京城的朋友说：一会儿下山再看。下山时节，果然随处可见高山流水潺潺，一道道瀑布似白带从那云里雾里伸展出来，挂满了大小山川。啊，原来这满山满树的浓云厚雾里，竟蕴藏着浓浓的汁水啊!这其中究竟寓意着何种人生哲理呢……

“哗……”房檐上的水槽里流下如注一般的水，倾泻在泥地上溅起一团团晶莹透亮的水花，落下，聚集起来，又安然豁达地穿过门槛下的洞口，向门外的水渠一泻而去。我于是想，生命之路其实到处都铺展着谜一般的轨道，无法判断，无法选择，只有望着那遥远的目标，默默地积攒力量，在温馨与浪漫的憧憬中，不懈地追求那些美好与无限的珍奇，实实在在地活出自己的“这一个”来，才不枉对真正的人生…… 思索中，不知什么时候，雨已渐渐地小了，变得细而稠密，有点像江南的梅雨，淅淅沥沥，沥沥淅淅。倾耳细听，分明有层次轻重各不相同的声音，那雨滴落在树叶上是一种声音，滴落在树枝上是一种声音，顺着树枝树叶抖落在地面上，又是一种声音。哦，这寂寞怅惘网一般的荒村疏雨啊，居然抖落出如此细致入微而又万千变化的声响。 夜，悄无声息地降临了，满村的窗口都映印着烛光剪影，十分安详和宁静。我忽然想，此刻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呢?是否在揉腰捶背以安憩疲惫的身心;抑或置一壶老酒，两碟小菜，吃着、喝着，尔后陶陶然醉去，从而好有精神踏着明日清晨的阳光露水锄草弄瓜呢!我于是感悟到，生命是需要平静的，需要常常卸去重妆之后穿过那空旷无人的剧场，让自己的心灵远离嘈杂纷繁的城市，远离名利场上的乌云翻滚，在静谧处温习以往的生活步履，接受在淡泊平静中产生的思想和智慧的烛照，从而信心百倍地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去。 荒村听雨，让我忽然悟出这许多人生的道理。而这荒村绝非是荒凉落后的孤村，而是纯朴自然、充满泥土气息和浓绿芳香的村子，维吾尔语名叫亚力尕吉达，汉语名曰榆树沟，距离边城伊宁东北方十几公里处的皮里青河谷中，依山傍水，满目葱绿。那年，我在那里生活工作了整整十个月零二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