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寅：八闽状元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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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卫
状元是我国封建社会科举及第名列第一人。经金銮殿复试后，再由皇帝面试合格，一甲第一名称为状元。这位经皇帝钦点出来的优秀学子，乃为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其地位荣耀无比，一时名扬天下。故里家族，光宗耀祖，佳话成章，传颂千古。那么高中状元当然十分幸运，人们取其诸多美号：状元、状头、榜首、鼎元、殿元云云。生长于唐咸通至后唐天成（860-929年）的莆田崇仁里徐寅，不仅是兴化第一位状元，也是八闽状元第一人。其裔孙徐铎，在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年），荣登状元，人称“一门两状元”，成为莆田历史上科举鼎盛的一道佳话。
　　这位状元郎徐寅（又作徐夤，字昭梦）出生在莆田古称风景优美的延寿溪畔的延寿村。徐寅家学渊源，其六世祖徐伯彦，在文学上很有成就，“以文学著名”而影响后世。五世祖徐雾，为避安史之乱，举家南迁入闽进莆。岁月沧桑，到了徐寅出生时，家境衰落，生活维艰。我们从他的一首诗中“岁计悬僧债，科名负国恩”，可见其家道式微的困窘景况。但人穷志不短，徐寅自小聪慧敏悟，立志高远。青年时遍览群书，博通经史，勤奋自勉，满腹经纶，以诗赋闻名乡里，曾以“涧底松”自拟，表达洁身自爱、胸怀旷达的思想情感。诗云：
　　涧底青松不染生，未逢良匠竟谁分。
　　龙盘劲节岩前见，鹤唳翠梢天上闻。
　　大厦可营谁择木，女萝桐附欲凌云。
　　皇王自有增封日，修竹徒劳竟此君。
　　他学识渊博，“尤长于骈语律赋”，时人称其为“锦绣堆”。为了开拓眼界，他饱览大自然锦绣河山，经常接触下层贫苦人民，了解群众疾苦。曾来到著名风景区九鲤湖，陶醉于秀丽的风光，欣然写下了《春九鲤湖》七律。诗曰：
　　到来峭壁白云齐，载酒春游渡九溪。
　　铁蟑有楼霾欲堕，石门无锁路还迷。
　　湖头鲤去轰雷在，树杪猿啼落日低。
　　回首浮生真幻梦，何如此地傍幽栖。
　　然而，家乡延寿溪景色旖旎，使他如醉如痴，赋了《游绶溪》七律。诗曰：
　　轻帆数点千峰碧，水接云山四望遥。
　　晴日彩霞红蔼蔼，晓天江树绿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
　　唐乾宁元年（894年），徐寅怀着极其振奋的心情，离开风景如画的故乡，不远万里来到京都长安应试。试卷中题为《止戈为武赋》，他健笔如飞，左右逢源，一蹴而就，一支烛才烧完，便完成全文，犹如神助鬼帮。考官礼部侍郎李怿读到徐寅试卷中的“破山加点，拟戍无人”一句，不禁拍案叫绝，大为赞赏。原来这是在暗示“山”字去掉最后一画，在中画加一横点，便成“止”字，“戍”字去掉左边“人”字，仅存“戈”字。“止”与“戈”两个字合成一个“武”字，又根据“武”字是“止”和“戈”两字组合而成的。从而认为消灭割据暴乱，停止动用武器，才是真正的武功，社会才能稳定，人民才能安居乐业，建设经济，发展生产，达到民富国强的理想社会。遂朝廷众文武官员，认为徐寅自出机抒，崇论宏议，入情入理，字字珠玑，不禁击节三叹，誉他为才子。
　　传说，殿试时礼部侍郎李怿将徐寅所作的篇章（试卷）呈奉给唐昭宗皇帝。皇帝看了喜上眉梢，啧啧称赞，欣然钦点徐寅为状元，并赐号“锦绣堆”之雅号，这就成为莆田历史上第一位状元。
　　徐寅登第后，授秘书省正字，兴会淋漓，春风得意，作诗自诩云：“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他的二首回文诗《阙题》，情趣盎然，颇有欣赏价值。诗曰：
　　潮回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边云楼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其二
　　台高倚望想音徽，卜问行人几日归。
　　杯满酒深云漠漠，曲终歌罢雨霏霏。
　　开窗绿淡烟梢树，掩阁香残月上机。
　　来雁寄情深写恨，回文锦幅一飞书。
　　之后，朝廷中有位官宦妒贤嫉能，不择手段，递上莫须有的奏本于皇帝。曰：“昔日黄巢犯上作乱，匪军过问莆田，徐寅与其将领结为异姓兄弟。其虽不参与谋为不轨，究非安分之辈。今名为状元，出仕恐不免结党营私，请为革去功名，以为结交匪类者戒。”此“高谈阔论”的奏章上去后，昭宗帝派人密查，结果根本无此事，乃纯属子虚乌有。唐末宦官弄权，鱼龙混杂。状元徐寅处于鱼游釜中地步，皇帝亦置于无咎无誉状态，终于被改取进士第四名。皇帝如此的不慎重，随意更改殿试钦定的最佳试卷之名。可见封建社会的腐朽透顶，但徐寅毫不在意，便是嗤笑一声……
    唐王朝进入末年，藩镇割据，中央权力受削弱，天下大乱，遂政治腐败，官场黑暗。其然，徐寅仍然关心国家大事之心始终未改，惘然地写下了《明妃》七绝一首。诗曰：
　　不用牵心恨画工，帝家无策及边戎。
　　香魂若得升明月，夜夜不应照汉宫。
　　绝句表达了自己忧国忧民的心境和希望国家统一安宁的迫切心态。可是唐朝政局的混乱，已经达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简直杯水车薪，尽管仁人志士的强烈呼吁、呐喊，总乃无济于事。徐寅在京都当了闲职小官，无所作为，时常吟诗作赋，以解心愁。他针对社会的动荡不安，慷慨激昂，作了《人生几何赋》，无情地抨击当时世家大族：“南陵公学，绿鬓改而华发生，北里豪家，昨日歌而今朝哭。梦幻吞侵，朝浮夕沉。”讥笑项羽“七十战争如虎豹，竟到乌江”。文辞一经传出，声誉鹊起，令人赞不绝口。京华众人雅士竞相传抄，长安为之“洛阳纸贵”。后来诗赋传到渤海国，读书人家都把它用泥金书写在屏风或墙壁上，以供鉴赏。其时，他又写《斩蛇剑赋》、《御水沟赋》、《过骊山赋》辞章等。词藻华丽，音韵铿锵，时人争相传诵，甚至还传到日本、高丽（朝鲜）等国。
　　徐寅怨恨朝廷的腐朽没落，依托屈原《九章·涉江》中的“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鸟鹊巢堂坛兮”寓意，委婉含蓄地批驳了唐末贤路闭塞、小人得志的现实，曾经愤然地作了《偶题二首》（选其一）。诗云：
　　买骨须求骐骥骨，爱毛宜采凤凰毛。
　　驽骀燕雀堪何用，仍向人前价例高。
　　唐天夏年间，徐寅怀着极其颓然的心情离开长安游历至大梁（今河南开封），进谒梁王朱全忠（兼四镇节度使）。朱氏非常赏识徐寅的才华，待他为上宾。忽然间，天上无云而下雨，朱全忠命徐寅以此赋诗。徐寅立即站起出口成一绝句，中有“若教阴郎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朱全忠当想废唐自立，听此谀诗大喜大乐。在一次宴会中，徐寅因酒醉语触朱全忠隐讳，朱全忠忿然怒眉切齿。徐寅自知此番有伤朱全忠，又不敢贸然逃离，只好作一篇《大梁赋》以恭维朱全忠。中有“千年汉将，感精魄以神交；一眼胡奴，望英风而胆落”。前句指出朱全忠自诩曾梦见韩信授以兵法事，后句讥诮与朱争权夺利的仇敌，一同失利的沙陀人晋王李克用。朱全忠读后喜不自胜，感情骤变，令军中将士广为传颂，并赏徐寅五百匹缣，以资勉励，倾心效劳大梁。徐寅的妙笔取得朱氏对他的喜悦、信任。
　　唐天佑四年（907年），朱全忠废唐自立为帝，改国号梁，建都于大梁。后梁开平元年（907年），朱全忠开科取士，徐寅再次应试，得中状元，徐寅蝉联撷取佳冠。
　　朱全忠在皇宫中召见新科状元徐寅。朱问徐寅：“你写的《人生几何赋》中的‘三皇五帝’和‘不死何归’之句可改否？”言下之意对帝王不敬，要他改动。徐寅不加思索地回答：“宁可无官，不可改赋。”为人耿直重气节的徐寅，不趋炎附势，自信自重，不甘愿投朱全忠所好，结果引起刚愎自用的朱全忠不满，当即取消徐寅状元的资格。徐寅不以为然，决然退隐回闽，表现出豪侠尚义的果毅精神，并作了《溪隐》一诗：
　　将名将利己无缘，深隐清溪拟学仙。
　　绝去腥膻胜眠药，断除杯酒合延年。
　　蜗牛壳漏宁同合，榆英花开不足钱。
　　鸾鹤久从笼槛闭，春风却放纸为鸢。
　　此后，徐寅离开大梁开封，返回故乡莆田延寿村，隐居在延寿溪畔，时而浏览山色，时而荡舟垂钓，过着极其悠闲舒适的生活。
　　壶山兰水，钟灵毓秀，孕育了这位八闽历史上第一名状元。本乃在朝野荣任高爵，然想不到受人摒弃，不予重用。这是徐寅的歹命，亦是莆田的悲哀。正如他自己诗作中所倾诉的：
　　赋就神都振大名，暂蛇功与乐天争。
　　归来延寿溪边住，终日无人问一声。
　　阔别多年回家的徐寅，见到的是家徒四壁，空空如也。仅有的一些家产已被唐末的苛捐杂税搜刮一空，能不使他痛惜憎恨？他在《东旧题屋壁》诗中诉说：
　　旧业旋从征赋失，故人多逐乱离空。
　　因悲尽室如悬罄，却拟携家学转蓬。
　　迫于无奈，徐寅不得不为生计奔波。“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一次偶然机会，徐寅巧遇同乡好友黄滔。黄滔时在福州任威武军节度推官，得其引荐、帮助。徐寅“绝处逢生”，在极度失望中，终于被王审知任命为掌书记、秘书正字，成为王审知的一位幕僚，与黄滔、翁承赞等同乡并受礼遇。有一天，徐寅在黄滔家中谈天说地。王审知遣人送一只煮熟的鱼给黄滔，黄滔请徐寅代写谢函。徐寅授笔立就，中有“衔诸断索，才从羊续悬来，列在雕盘，便到冯食处”，果然出手不凡，大受众人称道，不愧为二度状元。
　　徐寅终于再度被人重用，心里倍感自慰。他决心尽心尽责，竭尽心力，为王审知效力。王审知热心地“亟命访寻，精子缮写”，“次第签题，森罗卷轴”，刊印了徐寅的《钓矶文集》。为此知遇之恩，徐寅在《自咏十韵》中感激且自谦地提出一笔：“拙赋偏闻镌印卖。”徐寅的聪明才智得到充分发挥，生活也过得格外安逸舒畅。
　　梁龙德三年（923年），李克用之子李存勖兴兵灭梁，建立后唐。闽国遣使者祝贺新主登极。李存勖对使者说：“徐寅指斥先帝，尔国何以容之？”并派使者到福建，要王审知杀掉徐寅。但是王审知却没有完全执行李的旨意，堂堂一位状元郎，岂能盲目陷害？在迫于无奈之下，勉强免掉徐寅的职务。然而，徐寅看到闽王王审知的一番厚爱与善意，内心是理解的，便作了《醉题邑宰南塘屋塑》诗：“闽王美绵求贤制，未许陶公解印还。”且在离开闽都归隐故里时，怀着几分惬意和感激之情，但根本没有懊悔与内疚，然写下《退居》一首。诗曰：
　　鹤性松心合在山，五侯白馆怯趋攀。
　　三年卧病不能免，一日受恩方得还。
　　明月送人沿驿路，白云随马入柴关。
　　笑他范蠡贪婪甚，相罢金多始退闲。
　　显然，徐寅归隐的心态，并非一副丧魂落魄的难堪样子，一路上骑着挺健的骏马，喜形于色，尽情欣赏美好的风光。其实，徐寅这时厌恶仕途之艰辛、曲折，对朝廷丝毫没有希望。平生从京都到地方小国，历尽沧桑，坎坎坷坷，早想隐退回乡，过上故里田园静谧、闲适自在的清平生活。这在他的《逐见苍蝇》一首里，足以说明其怡情心迹。诗云：
　　逐见苍蝇岂有为，清蝉吟露最高奇。
　　多藏苟得何名富，饱食嗟来未胜饥。
　　穷寂不妨延寿考，贪狂总待算毫厘。
　　首阳山翠千年在，好奠冰壶吊伯夷。
　　从此，徐寅再次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延寿村，过着极其悠然自在的田园生活……
　　后唐天成元年（926年），王延彬再任泉州刺史，闻徐寅寂寞难耐在家闲居，便召其入泉州招贤院，礼遇有加，徐寅盛情难却。欣然赴任，王氏常邀徐寅同游名胜，还给他修建新居，使徐寅大为感动，赋以《贺清源太守》诗酬谢。诗曰：
　　蕊珠宫里谪神仙，八载温陵万户闲。
　　心地宽于云梦泽，官资高却太行山。
　　姜牙北寄熊罴内，陶侃文成掌握间。
　　应笑清溪旧门吏，年年扶病掩柴关。
　　爱才如命的王延彬作《哭徐寅》七绝诗，表示亲切哀悼。诗曰：
　　延寿溪头叹逝波，古今人事半消磨。
　　昔除正字今何在？所谓人生能几何。
　　这位泉州刺史王延彬深刻地感受到徐寅《人生几何赋》的哀叹人生苦乐。诗中道出心里的无限痛楚与哀思。
　　徐寅在唐代福建文坛上是一位不容忽视的文学家，在晚唐的全国诗坛上亦占有一席之地。被《新五代史》称为知名进士。《全唐文》收入他的部分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论他的赋“句雕字琢，不出当时程式之格，而刻意锻炼，时多秀句”。他的“白发拔随梳少，青山入梦多”为后人所传诵，脍炙人口。其诗代表作有《寓题述怀》、《路边草》、《松》等。其赋还有《外举不避仇赋》、《均田赋》及《涧底松赋》等。《全唐诗》收录了他的诗267首，著有《钓矶集》和《徐正字诗赋》。为我们留下了一份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
［1］ ［责任编辑：刘永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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